“娘娘忘了?”郦書雁平靜地看着皇後,“這條湘裙,是從燒毀的箱籠邊上拿出來的。”她又看向太後,平靜道,“倘若這真的是原本那條湘裙,就應該有煙灰味才是啊。”
皇後被郦書雁說得一愣,原本要說的話也說不出了。
“書雁說得很對。”長孫貴妃微微颔首,表情輕松,像卸下了一個重逾千斤的擔子,“臣妾那條裙子上确實有一股煙灰味。可見,這條裙子不是臣妾的。”
太後“嗯”了一聲,沒有再看長孫貴妃,而是看向了皇後。
“皇後,”太後漫不經心地問道,“看守證物的,是你的人?”
皇後打了個寒顫。太後這麽說話的時候,比平時可怕不知多少倍。
“是兒臣的。”她不情願地點了點頭。
太後輕松地敲了敲桌子,敲得剝啄有聲。“那,你把貴妃原本的湘裙交出來吧。”
皇後暗暗叫苦。從頭到尾,她都根本沒動貴妃的裙子,又要去哪裏找什麽證物?
“母後……”皇後硬着頭皮道,“兒臣實在是沒有構陷貴妃,還請母後明鑒。”
太後笑道:“哦?”她瞟了皇後一眼,“你的意思是,證物雖然是你掌管的,可你并不知道它爲什麽會丢失,是麽?”
“……”
皇後自知理虧,隻能低頭不語。她從座位上站了起來,跪在了地上,心裏突然恨起了那個陷害貴妃的人。
好在,太後并沒有對這件事多加追究。她看了看皇後,淡淡地說:“皇後,你已經是一國之母了,格局要大些。不要像那些個小戶人家的妻妾一樣,成天雞吵鵝鬥的,不像話。”
皇後的臉紅得幾乎要滴血,讪讪地答:“是,兒臣謹遵母後教誨。”
“還有你,貴妃。”太後又看向長孫貴妃,語氣略帶責難,“你年紀也不小,已經三十多歲了,早該知道和光同塵這麽一說。——你看你,”她搖了搖頭,“成天價占着皇帝的心思,難怪會被人嫉恨。”
長孫貴妃眼也不擡地聽着,隻字不言。
太後又語重心長地說道:“後宮之中,最重要的,就是雨露均沾。這件事就到此爲止吧,”她揮了揮手,“一來,節慶的時候追究這些,未免太不吉利。二來……”她看向貴妃,“你本身做得也不算好,招惹了别人的嫉妒,是理所應當的。”
長孫貴妃隻是淡淡地聽着,既不說是,也不說不是。太後等了許久,始終沒等到她的答案,失望地搖了搖頭。
“執迷不悟!”她沉聲道,“下去吧!”
皇後大大地松了一口氣,立刻福了福身,道:“臣妾告退。”
郦書雁和長孫貴妃行禮之後,一齊退了出去。剛剛走到門外,長孫貴妃唇角一揚,露出一抹冷笑。
“娘娘不必想得太多。”郦書雁還以爲她在爲皇後逃過一劫而難過,便勸道,“對方精心準備了這個局,咱們能從重圍之中突圍,就已經算是不錯了。”
“不。”長孫貴妃搖頭道,“本宮是在想……陷害本宮的幕後黑手,到底是誰?”
郦書雁搖了搖頭,沒有回答。
“你說,究竟是誰?”
長孫貴妃看向郦書雁,眼底有一抹狂熱閃過。
就在這時,她突然醒悟了過來。不管她怎麽不和人争鬥,隻要皇帝的寵愛還在,她的長信宮,就永遠都不會安甯。
“這個……”郦書雁想了想,坦言道,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長孫貴妃在宮裏樹敵太多,多得連郦書雁都不太清楚,自己選擇幫她,到底是對是錯。在這種情況下,有人要陷害她,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。
“不過,也不是全然看不出來。”郦書雁又想了一會,遲疑着說道,“那人既然設了這麽大的局,想必對您是勢在必得的。如果她的心思不夠深,那麽,再過一會,等她見到您,一定會爲您的出現而震驚的。”
長孫貴妃紅唇微勾,冷笑一聲,低頭撫弄了一下自己的指甲。
“今天看不出來,也沒關系。”她的話裏帶了些纏綿悱恻的味道,莫名地讓人發抖,“以後,本宮在宮裏的日子還長着。她總有露出馬腳的時候。”
郦書雁看了貴妃一眼,不置可否。她隐隐覺得,在剛才的瞬間,貴妃身上有什麽東西發生了徹底的變化。
待到兩人各懷心事地走到前殿,已經是賜宴的時候了。太後早就在上位坐定,看見貴妃來,隻是淡淡地說道:“回來了麽?自己坐吧。”
“是。”長孫貴妃盈盈一福,走到自己的位置前面,坐了下去。
她剛剛坐下,不遠處便傳來“叮”的一聲。長孫貴妃擡起頭,隻見坐在她對面的王貴嫔一副見了鬼的表情,手上隻拿了一隻牙箸,另一隻已經掉落在地。
長孫貴妃一怔,不期然地想起了郦書雁的話。她倏然微笑起來,笑容裏帶着萬種風情,看着王貴嫔,問道:“你這是怎麽了?”
“沒什麽。”
王貴嫔打了個哈哈,俯身撿起落在地上的牙箸。借着這個動作,她閉了閉眼,收起了臉上的奇特神色。
——她母親進宮的時候,明明跟她親口說過,這件事隻要安排得當,長孫貴妃是插翅難逃的。如今,她怎麽……
“沒什麽就好。”長孫貴妃笑得耐人尋味,緩緩地拿起案上的牙筷,“王妹妹,在這宮裏,平安順遂才是最重要的。你說是不是?”
“……”
王貴嫔不敢多言,默默地低下了頭,夾了一箸莼菜筍入口,機械地嚼着,舌尖上卻隻能嘗到苦味。
她不知道長孫貴妃到底看出了多少真相,隻知道自己一旦對上長孫貴妃,連一成赢面都沒有。
王貴嫔咬着筷頭,讷讷無言。突然間,她心頭無名火起,對撺掇她陷害貴妃的家人生出了怨恨。
——要不是他們急着送她妹妹入宮,她又怎麽會聽從他們的話,妄想着除掉長孫貴妃,爲那個她甚至沒見過幾面的庶出妹妹鋪路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