貴妃也不是笨人。她知道,一旦自己也承認了蓮子栽贓給她的事,哪怕隻是承認了一點兒,自己就會堕入萬劫不複的地步。到時候,就算皇帝來,也不管用了。
太後冷然道:“哦?”她指了指在地上翻滾、慘叫的蓮子,語氣如冰,穿透了蓮子的叫聲,“你的意思,是她在構陷你?”
“正是。”長孫貴妃幹脆地點頭。
“荒唐!”太後氣得笑了,一雙眼睛淩厲地瞪着貴妃,“她構陷你,可是要賠上一條命的!長孫氏,你說說看,什麽東西能讓她搭上自己的命,爲的就是誣賴你?”
長孫貴妃的美目也淩厲了起來,竟是要和太後對抗。
“誰知道呢?”她微笑着說道,“娘娘,隻要地位差得足夠多,要臣妾找到像蓮子這樣的死士,也不算難。”
皇後在一邊,連大氣也不敢出,生怕戰火蔓延到自己身上。
太後冷笑道:“貴妃,這些話就算你拿給旁人聽,他們也不會信的。”
長孫貴妃看了一會,收起了咄咄逼人的目光,低下頭,恭敬道:“娘娘,您不妨把那條湘裙拿過來,一看便知。”
皇後生怕貴妃從這件事裏逃出生天。見貴妃說得笃定,她急忙道:“哪有這個理兒?貴妃,本宮勸你還是認了吧。”
長孫貴妃答也不答,隻是冷笑。
“好!”太後氣得狠狠地一拍桌子,怒道,“那就拿證物來,讓你心服口服!”
好在長孫貴妃并沒有失去理智,還記得自己和她說過的話。郦書雁松了一口氣,隻要貴妃的衣裙到了,這件事恐怕就不難解。
很快,貴妃的湘裙被呈了上來。皇後睨了貴妃一眼,厭惡道:“這下,可遂了你的心意了。”
“皇後!”太後重重地清了清嗓子,随即看向貴妃,“你不是說,要看這件證物麽?——看吧。”
長孫貴妃站了起來,福身道:“多謝太後。”
她走向那條裙子,正正反反地看了幾遍。看到那條金鳳的時候,臉色猛地變了。
——郦書雁明明說過,那條金鳳是被人用彩線沿着原來的痕迹繡上去的。怎麽……
太後看見她的神情,就知道多半是有了什麽差錯。她隐秘地微笑一下,說道:“呈上來,傳着看看。”
孟女官從長孫貴妃手中拿走了那條湘裙,往衆人面前一捧。
皇後看了一眼,佯裝訝異道:“這繡工是真真的不錯。——比臣妾自己的衣裙,繡工還要好不少呢。”
“你和貴妃明明是同一個針工局、同一個繡娘繡的衣物,哪裏來的不同?”太後仔細地看着那條裙子,頭也不擡地斥道,“秋娘,别胡說八道!”
皇後挨了太後的罵,當即不敢再挑唆了。郦書雁看着那條湘裙的刺繡,心突然一涼。
陷害長孫貴妃的人的準備,比她想得還要多。這條裙子的繡工,絕不是她清晨時分看見的那一條可比的。
湘裙上的鳳凰微微舒展着翅膀,在它旁邊,一輪金色的太陽高懸着。這正是皇後才能用的圖樣——丹鳳朝陽。
“本宮倒是看錯你了。”
皇後看了一會,面上帶了奇特的笑容,看着貴妃,語氣也甚是奇怪,“你這衣裙……倒是比本宮的鮮麗多了。”
長孫貴妃沉吟不語,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麽合适的話來。
——她隻覺得心寒。在宮裏,她自認沒有主動招惹過别人,也不曾結黨營私,對每個人都一視同仁。
也許,是上天真的容不下她這樣的人。
“貴妃,你怎的不說話?”
皇後看着貴妃的沉默,更加幸災樂禍,簡直到了樂不可支的地步。
她萬萬沒有想到,那個眼高于頂的長孫貴妃,竟然也有今天!
過了許久,貴妃終于長長地歎了一聲。
“無話可說。”她的眼光堅定,看向了太後,“娘娘,臣妾是冤枉的。”
太後淡淡道:“在這後宮裏,每個犯了罪的人,都是這麽說的。但是……”她搖了搖頭,“在這些人裏,很少有人是沒有罪過的。”
言下之意,無非是她不會站在貴妃這邊。
長孫貴妃臉色微白,手心沁出了汗水。她知道,隻要這一步行差踏錯,她就再也無法翻身了。
正在這時,郦書雁驟然開了口。
“娘娘,臣女有一件事不明白。”她帶着笑意的眼神在皇後臉上一掃而過,“貴妃娘娘那條湘裙,是什麽料子做成的?”
“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兒?”皇後一皺眉,不假思索地斥道。
“秋娘。”太後看着郦書雁,臉上浮起了譏諷的笑意,“讓她說。”她倒想看看,在如山鐵證面前,這個一向聰明穎悟的郦書雁還有什麽話好說。
“是。”郦書雁微笑,看向貴妃,“娘娘,究竟是什麽面料呢?”
長孫貴妃不明其意,答道:“是最普通的府綢,不過是勝在做工而已。”說話的時候,她心中暗自焦急。要是郦書雁想從這一層上爲她開脫,十之八九是不成了。
郦書雁颔首道:“原來是府綢。确實是再尋常不過的面料了。”
太後不帶感情地瞟了她一眼:“弘農,有什麽話,你不妨直接說出來。不要陰陽怪氣的。”
“是。”郦書雁有些訝異于太後的直白,仍然微笑道,“府綢的面料,除了松江棉布之外,是最容易熏染上香味的。”
“那又如何?”太後很快明白過來,揚眉道,“你究竟想說什麽?”
“這條裙子上的鳳凰,還是嶄新的。”郦書雁站了起來,纖細的手指撫過裙裾上的鳳凰,“您看,不知爲什麽,這條裙子上頭,連一點香味都沒有。”
太後眼裏的精光慢慢消失了。她冷冽地一笑,撚動手上的佛珠。
“南無阿彌陀佛。”她念了一句佛号,看向貴妃,眼中的兇戾褪去,“看來,真的假不了,假的真不了啊。”
皇後暗自焦急。她看得出來,太後的态度變化,說明她是要放過貴妃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