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”
郦書雁沒有回答,微微低下了頭,眉頭微蹙。
“咱們說的可不止是這些。”太後又看向長孫貴妃,冷冷道,“以你的說法,今兒個發生的事倒還真是巧了。——合用的衣裙被燒了,能穿的就隻剩下那麽一件不得體的。”她奚落地笑了一聲,“怎麽,長孫氏,連上天都屬意你當這個皇後?”
長孫貴妃擡起頭,冷冰冰地說:“臣妾不敢。”
“不敢?”太後冷笑,“原來,在這個世上,還有你不敢做的事?”
長孫貴妃挺直了上半身,淡淡道:“臣妾不敢做的事有很多。其中,最不敢的,就是提起當年。”
當年,又是當年。她們所說的“當年”,到底發生了什麽?
郦書雁想起長孫貴妃的話,忽然渾身一顫。
莫非……她們口中的“當年”,其實是這樣的?
太後半信半疑地看着貴妃,眼光裏滿是不信的神色。“蓮華色,你不要說謊!”她加重了語氣,“本宮知道你委屈。可你再委屈,又能如何?你已經身在皇家了,就該有天家媳婦的度量才是。這一點,你萬萬不及皇後。”
長孫貴妃似乎被太後的神情刺激了一下。她不怒反笑,徐徐說道:“娘娘,人心總是偏的。您在臣妾和十四郎、皇家體統之間選了後者,臣妾明白您的考量。可就算如此……您也犯不着把不着邊際的話往臣妾身上套。”
郦書雁詫異地看向長孫氏。她似乎一點也不知道自己說的話到底多麽驚世駭俗,還直挺地跪在那裏,神情清朗,皎皎如月。
太後眼裏的陰霾漸漸積聚,如同一片漸漸繁密的烏雲。
“大膽!”孟女官見太後要發怒,急忙先站了出來,對長孫貴妃道,“貴妃娘娘,長幼有别,尊卑有序,您怎麽全都忘了?”她怪責地看了貴妃一眼,“快跟娘娘道個歉吧。”
“阿惠。”太後臉上浮起了奇特的笑容,淡淡道,“别費這個心了,沒用的。——你以爲貴妃是什麽人物,她怎麽看得上你一個女官,又怎麽會聽你的話?”
郦書雁眼簾微擡,瞟了孟女官一眼。隻見孟女官讪讪地笑了笑,低頭道:“奴婢不敢。”
“蓮華色,你好自爲之。”太後站了起來,一揮長長的袖子,臉上帶着難以動容的冷酷,“要知道,本宮的耐心不是什麽時候都有的。”
她伸出手,示意孟女官和她往門口一起走。孟女官看了長孫貴妃一眼,無奈地笑笑,匆匆跟在了太後身後。
太後和孟女官離開後,殿内隻剩下了郦書雁和長孫貴妃兩人。郦書雁看着長孫貴妃,久久無語。過了一會,她扶着貴妃站了起來。
“娘娘,太後已經走了。”郦書雁道。
“我知道。”
長孫貴妃的語氣很冷靜,眼裏卻燃燒着幽昧的火。她轉過頭,緊緊地盯着郦書雁,“書雁,本宮也有一件事想知道。”
“娘娘請講。”郦書雁道。
“你這麽聰明……”長孫貴妃沉吟了片刻,謹慎地問道,“可猜出了當年的事麽?”
郦書雁歎了一口氣,道:“沒有。”
“真的沒有?”長孫貴妃不太相信,仍然緊緊地盯着她。
“确實沒有。”郦書雁溫婉地笑了。她輕聲道,“皇宮大内,知道得越多,越不是什麽好事。”
“不錯,确實如此。”
她再三保證,終于讓長孫貴妃放下了心。貴妃長長地吐了一口氣,道,“有許多事,你不必知道,也不必追究。讓它靜靜地過去,是最好不過的選擇了。——書雁,你還年輕。”她深深地看着郦書雁,“一定要小心謹慎。”
“小心什麽?”郦書雁問。
“女子嫁人,幾乎就是第二次投胎了。”長孫貴妃烏沉沉的眼睛望着茜色的窗紗,“你要知道,投胎是一件不輕松的事情。”
郦書雁沒有說話,隻是看着她。
“走吧。”長孫貴妃先從沉浸的情緒裏走了出來,笑着說道,“倒是本宮失态了。”
她主動拉着郦書雁的手,走向門口。誰知剛剛走到殿門,她便被兩個嬷嬷攔住了。
“你們這是做什麽?”
長孫貴妃又驚又氣,看了看眼前擋着的手臂,又看了看擋在面前的嬷嬷,怒道。
其中一個嬷嬷陪着笑,說道:“娘娘,奴婢們也是情非得已。——太後娘娘吩咐,還請您在這裏多待上一些時候。”
她說起太後,長孫貴妃的神情就重又冷淡下來。
“原來是太後娘娘的意思。”長孫貴妃自言自語了一句,冷冷地掃了兩個婆子一眼,大袖一甩,重又回到了殿内。
砰地一聲,她重重地摔上了那扇門扉。
郦書雁一直看着門口發生的事。她歎了一口氣,問道:“娘娘,這兩個人……”
“大概是太後娘娘的親信吧。”長孫貴妃頭也不回地回答。
長孫貴妃的性格就是這樣了。郦書雁看在眼裏,搖了搖頭。她從來都沒有把什麽人放在眼裏過,這是她受皇帝寵愛的原因,也是她遭到後宮女子們嫉恨的原因。郦書雁斟酌了許久,還是決定将其中的利弊向長孫貴妃說清。
“太後畢竟是太後。”她低聲道,“聖朝以孝治天下,娘娘就算再受陛下寵愛,表面上,您也終究和太後差了一層。”
哪怕皇帝暗地裏偏着貴妃,表面上,也隻能把貴妃放在太後後面。
“我知道。”長孫貴妃低下頭,眼神苦澀難明,“這也是我不希望你嫁給十四郎的原因。”
盡管她未曾明說,但她話裏的意思還是很清楚的。太後對長孫貴妃并沒有什麽私下裏的恩怨,不僅如此,她對長孫氏有一種微妙的好感。可皇後對郦書雁,就不是這樣了。
郦書雁不太想觸及這個話題。她沉吟了片刻,道:“都到了這個時候,娘娘,您還是别計較這些了。咱們還是先想個法子,給您洗脫罪名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