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們也都聽說了。”太後笑完,拉過了郦書雁的手,道,“往後,雁丫頭是要嫁給清兒的。來來去去,咱們也都是一家人。”
一群宮嫔附和着太後,說說笑笑,把太後逗得前仰後合。一派祥和的氣氛裏,郦書雁注意到,皇後的臉上雖然帶笑,衣袖覆蓋着的手掌,卻緊緊地攥成了拳頭。
她這是在不服氣呢。郦書雁看了她一眼,心想。
長孫貴妃獨自坐在一邊,對這裏的熱鬧視而不見。她自己斟了一杯茶,慢慢喝了下去,看也不看旁邊的低位嫔妃一眼。
“娘娘。”
郦書雁悄然靠近了長孫貴妃,低聲叫道。
“——是書雁啊。”
長孫貴妃美麗的眼睛亮了亮,笑着招了招手,“坐在這裏吧。”
郦書雁點了點頭,在長孫貴妃身邊落了座。坐下之後,她悄聲問道:“娘娘這些日子可好?”
長孫貴妃笑了笑,無奈道:“一入深宮裏,年年不見春。除了身子不太清爽,也沒有什麽好與不好的分别了。”
她可從來都沒聽過長孫貴妃身體有恙的事。郦書雁的目光帶了幾分探究,問道:“娘娘的身子是?”
“老毛病了。”長孫貴妃揉了揉太陽穴,步搖的珠穗沙沙作響,“一到冬春之交,頭就痛得要命。紮針也紮過了,湯藥吃了幾百碗,總不見效。”
長孫貴妃說話的時候,神态裏有些少女的天真。加上她美麗的姿容,格外迷人。即使同是女子,郦書雁看在眼裏,也不由得驚歎于她的美。過去的郦碧萱,在她眼前,隻是個還未長成的土氣姑娘罷了。
她不由想:現在,她倒不難理解皇帝對長孫貴妃的愛慕之情了。
“不說這些了,說得煩心。”長孫貴妃主動扯開了話題,“你和十四郎如何了?”
郦書雁笑了笑,柔聲道:“随緣吧。”
說來也怪。這些天,她上下打點,使足了力氣破壞自己和慕容清的親事。若是有長孫貴妃的幫助,她推行這件事,勢必是事半功倍的。可不知爲什麽,她就是不想和長孫貴妃說出這件事,免得平白讓她擔心。
“随緣也好。”長孫貴妃仿佛是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。
郦書雁笑笑,正要說話,卻被一個忽然出現的女聲搶了先。
“貴妃娘娘這衣衫好精巧!”女聲驚歎道,“不知能不能站起來,讓臣妾看看刺繡的圖樣?”
郦書雁回頭看去,隻見一個身穿綠色潞綢衫裙的女子站在旁邊,正對長孫貴妃讨好地微笑。她也算生得明眸皓齒,年紀大概隻得十八九,但比起長孫貴妃的驚世美貌,也就沒什麽優勢了。
長孫貴妃向來是個不怎麽愛給閑雜人等好臉色的人。她看了那女子一眼,皺着眉頭道:“你是李美人。”又搖了搖頭,自言自語道,“不對,是王婕妤。”
她的樣子,分明是沒把那綠衫女子放在眼裏。幸好那女子的脾氣倒還不錯,笑道:“貴妃娘娘貴人多忘事,臣妾是翠微館的徐良人。”
“沒聽說過。”
長孫貴妃卻沒想給徐良人面子,直接冷冷地說道,“本宮在和郡主說話,輪得到你一個小小的良人插嘴麽?還不下去?”
郦書雁看着徐良人,一雙剪水雙瞳裏,流動着奇妙的光芒。
在大越的後宮裏,良人是正六品,僅僅比七品的禦女高一品。就算在整個後宮裏,這位徐良人的地位也算低微了。一個低位嫔妃,按理說,不應該在宮裏人都在的時候,和正一品的貴妃搭話才對……尤其這位貴妃的脾氣,還是出了名的不好。
自從進了宮,她就總覺得,有些事情不太對勁。到了這時,郦書雁終于察覺到,到底是什麽東西不太對了。
徐良人咬了咬嘴唇,欲言又止地看着長孫貴妃,似乎有什麽話要說。長孫貴妃看不得她這個樣子,蹙眉道:“你要是有話要說,就說出來。要是不說,就别杵在這裏。”
長孫貴妃說的話,在法度森嚴的後宮裏,已經算是很重了。徐良人卻恍若未聞,抿了抿嘴唇,道:“娘娘,您還是把衣裳給臣妾看看吧。臣妾也好确定一下,到底是不是……‘那個東西’。”
“……”
郦書雁的眉毛皺得更緊。
兩個時辰之前,長孫貴妃剛剛被燒了衣箱,找出一件禮服應付。到了現在,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良人就在她面前,聲稱要看她的衣裳刺繡。要說這兩件事裏沒什麽牽扯,她是絕對不信的。
“滾出去。”長孫貴妃對徐良人已經不大耐煩了。她壓着厭惡,輕輕說道。
自從成爲皇帝的嫔妃,從沒有人對徐良人說過這麽難聽的話。她的臉色一白,嘤嘤啜泣起來。
郦書雁緩緩擡起頭,審視着徐良人的神色。她看得出來,徐良人的哭泣充滿了美感,一舉一動,就像是帶着露珠的花朵。
“這裏是怎麽了?”
一道有些熟悉的聲音問道。
郦書雁面色微變,看向發出聲音的方向。
說話的是王貴嫔。她看着徐良人,滿臉訝異:“你……是翠微館的良人,徐氏吧?怎麽會在這裏哭泣?”
不等徐良人說話,長孫貴妃先放下了茶盞,支起下颚道:“是本宮罵了她一句。”
所有妃嫔頓時都安靜了下來。就連皇後和太後也看向了這邊。
長孫貴妃說得坦坦蕩蕩,反而讓王貴嫔無話可說了。王貴嫔僵笑着問:“原來如此。不知徐氏哪裏得罪了姐姐,我們做妹妹的也好教訓教訓她。”
“蓮華色,你這脾氣真該改一改。”太後歎道,“你好歹是個貴妃,是要給下面的人做表率的。脾氣這麽暴躁,還怎麽做這個表率啊?”
長孫貴妃起身道:“是臣妾的不是。”話雖如此,她卻沒有一點認錯的樣子。
“罷了罷了。”太後搖頭,看向徐良人,“你爲什麽要看她的衣裙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