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累了。”她不動聲色地說道。
慕容清根本沒想到她會這麽回答,正張口想說話,就被郦書雁截在頭裏。
“慕容清……”她惆怅地望着他,眼裏凝着微涼的光,“你母親那麽讨厭我,我們确實不該再在一起了。”
兩世爲人,她全部的心力都用在了複仇上,一早就失去了情情愛愛的興緻。到了這個節骨眼,郦書雁隻想一步一步,穩穩地走下去。
她看似赢了很多局,實際上,處境還是不容樂觀。
她不能輸,也輸不起。
“書雁……”
慕容清擡起茶褐色的眼睛,看了郦書雁一眼,“我會說服她的。”
郦書雁搖了搖頭:“你有這份心,我就很知足了。”她笑了笑,随即正色道,“殿下,你和我就像兩支倒在一起的蘆葦。”
慕容清神情晦暗,一言不發。
“雖然莖葉上有一處交彙之處,但我和您終究不是一路人。”郦書雁喟歎道,“殿下,您還是不要爲難自己了。”
“郦書雁。”
慕容清森然瞪着她,一字一頓,“别做夢。”
他欺身靠近郦書雁,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。兩人距離挨得近了,郦書雁隐約嗅到他衣衫上的酒味,擡眼看他:“你喝了酒?”
“不關你的事!”
慕容清帶着怒氣的唇鋪天蓋地地壓了下來。八仙桌上,燈燭的火苗一晃,随即熄滅,散出縷縷青煙。
……
延福宮裏。
皇後眉頭深鎖,單手扶着額角,坐在主位上,神情落寞。
她叫郦書雁來,原隻是想讓她知難而退。可她萬萬沒想到,靖陽公主竟然會按捺不住,向郦書雁耀武揚威……
簡直全盤打亂了她的計劃!
“娘娘,靖陽公主到了。”
大宮女秋英踩着碎步進了殿裏,走到皇後的座位前頭,低聲說道。
——又是這個蠢貨!她還來這裏做什麽?
皇後心頭一陣煩悶,面上卻擺出了和顔悅色的神情,點頭道:“傳進來。”
“是。”秋英福身,回頭走出了宮殿。片刻過後,一個穿着粉色衫裙的少女跟在她身後,走了進來。
那少女正是靖陽公主。皇後極力按下心中的不耐煩,笑道:“靖陽,你怎麽有空來本宮這裏?不是要繡嫁妝的麽?”
“啊呀,娘娘,快别提了。”
靖陽公主嘟着嘴,毫不掩飾對郦書雁的厭惡之情。她把在園子裏“偶遇”郦書雁的經過說了一遍,抱怨道,“娘娘,這婢子膽子真大!就連聽見您名号的時候,她也沒什麽觸動呢!”
皇後聽得心驚肉跳,愁容滿面。她壓抑着掐死靖陽公主的沖動,道:“靖陽,郦書雁在後宮裏,得盡了天時地利人和。你這次行動,确實魯莽了。”
“那怎麽辦?”靖陽公主忽閃着大大的眼睛,懵懵懂懂地問,“娘娘是要我忍着嗎?”
對,她恨不得這個蠢貨沒去招惹過郦書雁!
皇後在心底罵了幾句,繼續循循善誘:“靖陽,你不知道,郦書雁确實是個心機深沉、面和心狠的角色。”
“是麽?”靖陽公主臉上滿是懷疑,不太信任地看着皇後,“我倒是覺得,她膽小得很呢……娘娘,我好像已經把她吓住了。”
愚不可及!
皇後差點被靖陽公主氣出什麽毛病來。她也不想再多說什麽了,隻是拉着靖陽公主的手,語重心長:“靖陽,你也見過秦王了。本宮還不知道,你對秦王到底是什麽看法呢。”
說到慕容清,靖陽公主的臉上浮現了些許羞澀的神情。她伸出手,揉搓着一片衣角,慢慢道:“這……這個麽,我也說不清。”
看見她的臉色,皇後就十之八九地拿準了靖陽的命脈。
皇後一直沉在谷底的心終于寬松了幾分,點頭道:“咱們大越,向來不如你們周國法度森嚴。靖陽,你既看中了秦王,那本宮也不妨準了你這樁婚事。”
靖陽公主一喜,嬌俏的小臉上露出了笑容。
不過,她好歹還沒忘記秦王另有婚約在身,半信半疑地問道:“娘娘,您說的……是真的嗎?”
“當然是。”皇後有些不悅,“本宮騙你做什麽?靖陽,本宮是大越最尊貴的女人。你就是不信本宮,也該信得過本宮的地位才是。”
“這……”靖陽公主稍作猶豫,便點了頭,“全憑娘娘吩咐。”
眼見計謀得逞,皇後的心情終于稍稍放松了一點。她點頭道:“不錯。——附耳過來,本宮另有要事要和你說一說。”
……
夜雪春雲。
雨散雲收,郦書雁披了一件單薄的氅衣,起身下床。
“你這是做什麽?”
慕容清的嗓音還有些喑啞,遠沒有從激情之中恢複過來。他氤氲着霧氣的視線緊随着郦書雁的動作而動,“不休息一會麽?”
“不用。”郦書雁的聲音倒是清冷得一如往常。她走到梳妝台前,拿起牙梳,順了順一頭長發。接着,她指了指門口。
“什麽意思?”
慕容清換了一個姿勢,單手支頤,挑高了眉毛。
他也不是看不懂郦書雁的架勢,隻是覺得有些荒唐罷了。
郦書雁看了他一眼,懶懶道:“你說呢?自然是請你出去。”
“……”慕容清的神情古怪了不少。他頓了頓,“你真的要我出去?”
郦書雁毫不猶豫地點頭。
慕容清不由失笑。
“我們才剛剛……”他想了想,還是沒有找到合适的形容,隻好略過不提,“你就不留我嗎?”
“不留。”
郦書雁背過身,留給了慕容清一個冷冰冰的背影,“而且,我先前的想法,也不會改的。”
慕容清臉色一冷。他沒想到,經過這樣的事之後,郦書雁還狠得下心這樣做。
“秦王殿下,我早就說過了。”郦書雁回過頭,清澄的杏眼裏多了幾分媚色,“我的想法,是不會改的。”
她看着慕容清越發難看的臉色,微微一笑,又加了一句,“你不妨去問問,大周的靖陽公主是哪路神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