郦書雁凝視着慕容清俊美的臉容,心生感慨。
若是她能猜到接下來發生了什麽,很多事情就不會發生了。
“我知道。”
慕容清隻是笑,笑容裏蘊含着蕭索。
他們置身于黑暗之中,緘默不語。不遠處的正殿裏燭火通明,一派祥和安定的氣象。
郦敬容沉默地站在一根柱子後面,凝視着慕容清和郦書雁,素手攥緊了手絹。
就算有皇後的護佑,她還是比不過郦書雁。
沒關系,路還長。郦敬容極力平抑着心中的不滿和怨恨,盡量讓自己笑得不那麽難看。
她今天在慕容清面前讨不了好,這沒什麽。總有一天,她會讓慕容清看到她的好處。
窗外響起一縷幽遠、凄涼的箫聲,如泣如訴。慕容清松開了郦書雁,像是自言自語,又像在問她:“元宵的日子,是誰在外頭吹這麽犯忌的聲音?”
“不知道。”郦書雁的目光透過雪白的窗紗,落在外頭空曠的庭院裏,“不過,我倒覺得……”
在這個時候,這首曲子倒也應景。
“你覺得什麽?”
慕容清瞧着她晦明莫測的表情,禁不住問道。
“沒什麽。”郦書雁淺笑,雙眸脈脈,“我在想,接下來啊,你要對付的事就多了。”
一語成谶。
上元過後,慕容清向皇後坦承了自己要盡快迎娶郦書雁的想法。
皇後聽了,先是東拉西扯,斥責慕容清還未立業,無以成家。被慕容清反駁之後,索性直接告訴他,自己對郦書雁極爲不滿。
“你是天家之子,身份貴重。”皇後立在中庭,面龐泛紅,不知是被凍成這樣,還是被慕容清的冥頑不靈氣得,“怎麽就偏偏執着于一個性情惡毒的女人?”
慕容清抿緊了嘴唇,沉默地看着皇後。
他雖然一句話也不說,樣子卻極堅決,分明是不達目的,誓不罷休。
皇後被他氣得頭疼,拂袖怒道:“你怎麽這麽不懂事?!”她努力讓自己的語氣平靜下來,苦口婆心道,“當初,你的身份還不像現在這麽高。和郦書雁在一起,也不是不能接受。如今,人人都知道你就是未來的太子。什麽樣的美人不是任你予取予求,你何苦非要娶這麽一個心腸歹毒、其貌不揚的姑娘?!”
長孫家果然是一家的狐媚子!皇後在心裏罵道,也不知郦書雁用什麽手段勾引了慕容清,簡直不知羞!
“阿母,”慕容清沉靜地看着皇後,反問道,“您到底是爲什麽,對她有這麽大的意見?”
皇後一怔。
慕容清繼續道:“去年的這個時節,您第一次見書雁。當時,您對她并未有這麽大的意見啊。”
他分明記得,皇後當時對郦書雁可謂是十分歡喜。不論怎麽,也不至于到今天這個相看兩相厭的地步。
“這個……”
皇後不自然地頓了頓,随意找了個借口,“人和人之間,本來就有所謂的‘緣分’這麽一說。郦書雁和本宮沒有緣分,如何能怪本宮?”
緣分這兩個字,本來就虛無缥缈。就算慕容清要追究,也無從說起。
事實上,皇後當時喜歡郦書雁,是因爲另一則傳說——郦書雁克死了長孫氏。她一生把長孫氏看成勁敵,出于這個原因,當然怎麽看郦書雁就怎麽順眼。
後來,長孫蓮華色被皇帝看中,帶回了秦王府。從那時起,皇後就對郦書雁看不慣了。
當然,皇後不會把這些事說給慕容清聽。她收斂了思緒,色厲内荏:“清兒,你如今不孝到這個地步,連阿母的話也不聽了嗎?”
“……”
慕容清隻是沉默着,一徑看着皇後的臉。
皇後本就心虛,被他看得心慌無比,撇過了頭。
良久,慕容清躬身道:“兒子告退。”話音剛落,轉身就走,竟然再也沒看皇後一眼。
皇後愣了愣,氣得不住跺腳。
“這混小子,到底是喝了什麽迷魂湯!”她咬牙切齒,按着習慣叫道,“葳蕤!葳蕤呢?!”
她身邊的宮女沒有一個敢出聲的,都靜靜地站着,裝成什麽都沒聽見。
“葳……”
皇後叫到第三聲,才驟然想起了葳蕤的命運。
——那個背叛了她的女官,如今已經死了。
“死了好!”皇後怒氣沖沖地操起一個白瓷鎮紙,摔在地上,“背主的奴才,有一個算一個,都死了才好!”
她罵了好幾句,稍稍發洩之後,氣喘籲籲地站在書桌後頭,眼神陰鸷。
“郦書雁……”她咬着牙,一字一字地念出了這個名字。
不管用什麽法子,她也一定要殺了這個女人。
夜雪春雲。
郦書雁用過早點,捧了一卷書,坐在主位上似看非看。不經意間,她看見倪媽媽一直在房裏進進出出,不由放下書卷,好奇地問道:“倪媽媽,你這是在做什麽?”
“啊,”倪媽媽一笑,将手上的空陶甕亮給郦書雁,“回小姐的話,這些日子,京裏正流行用梅花上的雪水泡茶呢。”
“梅花上的雪水?”郦書雁一愣。回過神,她笑了起來,“那都是唬人的東西罷了。媽媽,你别在這些事上費心。”
紫藤跟着倪媽媽跑前跑後,聽見郦書雁的話,她擦了擦跑出的汗水,不解道:“可是,那些千金小姐都這麽做呀。”
郦書雁笑而不語,眼底浮起淡淡的憂思。
梅花雪水這個噱頭,她前世就聽過了。這是郦綽編出來的故事,專爲哄騙那些附庸風雅的俗人而已。
提到郦綽,倒有幾日沒見了。自從那天他和慕容清糾纏,三人之間鬧得都不甚愉快,郦書雁就再也沒見過郦綽的影子。
“這些天,你見過大公子麽?”郦書雁看向紫藤。
紫藤搖了搖頭,如實回答:“奴婢也不知道。聽大公子院子裏的秋令說,大公子這些天出長安城了,不知是去做什麽。”
“出城?”郦書雁蹙眉,沒來由地心裏一緊。
她還沒來得及細想,鼻間驟然聞到一股香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