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這些日子,府裏忍心都怠惰了。”韓氏略帶嗔怪地看了看身邊伺候的婆子,“有線頭的衣服,也能給大小姐穿麽?”
婆子躬身賠笑:“夫人說得是,奴婢回去,就叫針線上的丫頭們好好伺候着。”
“這還差不多。”韓氏給郦敬容掖好了裙角,“送大小姐出去吧。”
郦敬容還以爲韓氏會借着她進宮的機會發作,沒想到,這一回卻是有驚無險。
她松了口氣,把心思轉到了皇後身上,沒再多想。
郦敬容走後,韓氏打發走了幾個婆子,臉色陰沉下來。
“叫堂小姐來見我。”她冷冷地說。
她的貼身丫鬟怯生生地看着她,說道:“夫人,堂小姐一早就傳來了信,說今天她要進宮。”
“進宮?”韓氏皺眉。
郦敬容進宮是皇後傳召,爲什麽郦書雁也恰巧選在今天進宮?
不,問題還不止是這樣。郦書雁選擇在這天進宮就算了,爲什麽還特意告訴了她一遍?
難道,皇後宮裏會發生什麽事情?
韓氏左思右想,總是想不通郦書雁到底要做什麽。她唯一能确認的,隻有一點:郦書雁去見皇後,一定是有什麽目的。
“今天大有可爲啊……”
韓氏靜靜思索了一會,走到窗前,看着晦暗的天光,冷笑一聲。
她也想知道,郦敬容還能得意多久。
郦書雁的車馬,在皇宮的東北角門停下了。
倪媽媽掀開簾子,問道:“小姐今日怎麽不從東便門進去了?”
延福宮就在東門附近,倪媽媽在宮裏伺候過,知道郦書雁這是繞了遠路。
“因爲,我從沒想過要去見皇後。”郦書雁下了車,将象征身份的玉牌遞給侍衛,“上元這個節日,也是很隆重的。”
這個玉牌并不稀奇,凡是有封诰的,都有一塊。
不過,郦書雁還是頭一次把它拿出來使用。
倪媽媽不明白郦書雁的意思,點頭道:“是。”
她不去見皇後,又能見誰?要給郦敬容封賞的人是皇後,她去别人那裏……有用嗎?
郦書雁笑而不語。
侍衛驗了郦書雁的玉牌,拿過一盞燈籠遞給郦書雁,抱拳道:“郡主請。”
郦書雁從侍衛手上接過燈籠,遞給倪媽媽。
倪媽媽走在前頭,引着郦書雁往裏走。郦書雁一邊走,一邊淡淡道:“我要去見的,是太後。”
倪媽媽的腳步停下了,愕然道:“見太後娘娘?”
郦書雁輕輕一笑。
“不錯,就是去見太後娘娘。”
皇後就算心思再不機敏,地位也擺在那裏,輕易撼動不得。她隻身前去皇後宮裏,無異于以卵擊石。
這個時候,她借力打力的功夫,就又有了發揮的機會。
一路走到承晖殿,孟女官早就等在門口。
大半年未見,孟女官的鬓角也有了兩根白發,在蒼白的日光之下熠熠發光。看見郦書雁,她驚喜地迎了上來:“郡主。”
郦書雁在她面前停下,微笑道:“女官,好久不見了。”
“确實是好久不見了。”孟女官感歎地搖搖頭,“誰能想到,這一年裏會發生那麽多事呢。”
郦書雁默然。
回想起來,正是在一年多之前的冬夜裏,她遇見了慕容清。
當時的她還不知道,自己會和慕容清牽扯上這麽深的關系。
“看我這張嘴。”孟女官從回憶裏回過神,作勢打了一下自己的嘴,“咱們進去吧。娘娘已經等您一陣了。”
郦書雁颔首:“好。”
她和倪媽媽跟在孟女官背後,走進了承晖殿。
現下還是正月,喜慶的日子。承晖殿裏的裝潢,也都喜慶得不一般。
郦書雁的鞋底踩在厚厚的長毛地毯上,一點足音都沒有。走到正殿門口,孟女官剛剛示意宮女把門打開,一陣香風就撲鼻而來。
“這些天,娘娘鼻子有些不舒服。陛下孝心,就讓人用椒泥重新塗了一遍牆。”孟女官回頭解釋道。
椒泥性熱,可以疏通鼻塞。
郦書雁笑着,禮貌性地應和了一句:“皇上純孝。”
孟女官側身道:“郡主,請進去吧。”
郦書雁點了點頭,走進正殿。
太後正斜倚在一張坐榻上。聽見有人進來,她慢慢睜開了眼睛,眼中精光四射。
“雁丫頭,你可算回來了。”她笑道。
她沒有說郦書雁身體大好,卻說郦書雁“可算是回來了”。聽見這句,郦書雁就知道,她對自己的身體情況是有數的。
“是。”郦書雁給太後行了禮,“能從邊境回來,全仰仗着太後娘娘的洪福庇佑。”
太後不以爲然地笑了。
“哪有什麽洪福?”她摘下一串手串,放在手上數着,“不過是還沒死罷了。”
郦書雁詫異地看了她一眼。
孟女官趕緊打圓場,笑道:“娘娘,大正月裏說什麽活呀死的,多不吉利呢。”
太後輕哼一聲,從椅背上坐直了身子,冷冷道:“不吉利的事多了去,人人都能遇上幾件,我也沒見人人都死于非命。”
孟女官不敢再說話了,投給郦書雁一個愛莫能助的眼光。
郦書雁在太後面前坐下,問道:“誰惹娘娘不高興了?”
太後輕嗤:“也沒什麽,不過是些跳梁小醜,打發了就是。”她看向郦書雁,“丫頭,你打算什麽時候和清兒成親,進慕容家的門啊?”
郦書雁睫毛一顫,心裏一陣不自在。
這些天,她一直在懷疑一件事情。她和皇後鬧得這麽難看,真的還能和慕容清好好地生活在一起嗎?
“還沒定。”郦書雁擡頭,羞澀地一笑,“我倒是覺得,男兒志在四方,結不結親,倒在其次。”
“這是什麽話。”太後不以爲然,“古往今來,人人都是先成家,後立業。你這丫頭也該讓他收收心了,這兩天啊,他總往京郊大營跑。”
“是。”郦書雁眼波微動,話鋒一轉,“娘娘,我有點怕。”
太後不解:“怕什麽?”
“皇後娘娘不喜歡我。”郦書雁歎了一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