郦書雁回到夜雪春雲,歇了一陣,敲了敲桌子。
倪媽媽一直站在旁邊,不當心打了個盹。她被郦書雁敲桌子的聲音驚醒了,不好意思地笑笑:“小姐。”
“媽媽要是累了,就下去歇着吧。換紫藤來就行。”郦書雁溫和道。
“哪兒能呢。”倪媽媽搖頭,有些感慨,“年輕的時候,老奴就是走上再多的路,歇一會兒,也就緩過來了。哪像現在,人一老,站着都容易打盹。”
郦書雁執意道:“沒什麽,媽媽去歇着吧。”
倪媽媽拗不過她,隻好聽了她的話。不一時,紫藤穿着一身銀紅色的襖子,捧着茶水走了過來。
“小姐,紫晴怎麽在哭呢?”她把茶水放到桌子上,好奇地問道。
紫晴在哭?郦書雁牽起一抹涼薄的笑。
“她哭一哭,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。”郦書雁輕描淡寫道,“紫藤,你穿厚一點兒,陪我去一趟父親那。”
紫藤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,回去換了一件絮着棉花的鬥篷,又給郦書雁拿了玄狐披風,幫她系在身上。
到了正院,郦書雁讓鋤紅通傳過了,便走了進去。
郦國譽正在臨一張帖子——那是懷素的狂草。見郦書雁來,他放下了筆,指了指鋤紅:“收起來。”又問郦書雁,“你又有什麽事了?”
這個姿态,顯得他和郦書雁不是父女,而是陌生人。
郦書雁淡淡道:“我有一件好事,要告訴父親。”
她一用這種語氣說話,郦國譽就有點頭疼。他在一盆溫水裏洗淨了手上的墨,苦笑道:“你什麽時候跟我說過好事?”
郦書雁莞爾:“東府的大公子對我的丫鬟用強,被王貴嫔抓個正着,算不算好事?”
“别用東府這個詞。誰是什麽東府……”郦國譽下意識地反駁道。他說完這句,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,猛地轉過身,看着郦書雁,“你說什麽?他對誰用強了?”
“對我的丫鬟啊。”郦書雁笑吟吟的,“就是那個名叫紫晴的丫鬟,父親還見過她呢。”
郦國譽一下急了。
“這怎麽是好事!”他急得在房裏團團轉,“在世人眼裏,他們家和我們家本來就是分不開的。他名聲毀了,爲父又有什麽好處……”
郦書雁挑了挑眉,端起鋤紅奉上的茶水,欣賞着郦國譽的焦頭爛額。
郦國譽急了一會,看見郦書雁八風不動的樣子,胸中的焦躁全都變成了怒火。
“又是你這丫頭幹的好事,對不對?”他沒好氣地問。
郦書雁笑笑,既不否認,也不承認。
這種樣子落在郦國譽眼裏,就是承認了。他的眉毛豎了起來,剛要訓斥郦書雁,旋即想起了自己前幾天做過的事。
“算了。”郦國譽洩了氣,失望地擺了擺手,“算我欠你的好了。”
他先對郦書雁棄而不顧,就算郦書雁真的給他添了亂,他也拿她沒什麽辦法。
看到這裏,郦書雁忍俊不禁道:“父親,你還沒聽我說完呢。”
“不用聽了。”郦國譽喪氣道,“淫辱妹妹的婢女,不管是在誰看來,都是上不得台面的錯事。他做了這種事,咱們家也逃不脫他的連累。”
所謂一榮俱榮,一損俱損,不是一句空話。哪怕他們已經分了家,在外人眼裏,郦家還是彼此聯系的。
郦書雁無謂地笑道:“我知道。”
“你都知道,還要這麽做,可見是對他抱着多大的惡意。”郦國譽苦笑,“兒大不由爹,你願意做,就去吧。”
“您不妨想想,我爲什麽要這樣做,還有這樣做有可能帶來的後果。”郦書雁失笑,“從我進來開始,您就一直數落我,還從來都沒聽我說過對這件事的看法呢。”
郦國譽爲之一震:“你有什麽好點子不成?”
“要是這件事辦得好,就能讓父親徹底擺脫那個家族的糾纏。”郦書雁道。
這件事,是郦國譽一直夢寐以求的。他急忙問道:“到底是什麽法子?”
郦書雁莫測高深地一笑,緊了緊身上的披風。
“我現在還不打算說。”她慢慢說道,“過些日子,您自己就會知道了。”
“你這丫頭!”
郦國譽被她氣得要命,又不能發作,眼睜睜地看着她推開房門,走了出去。
走出院門,郦書雁遠遠聽見,正院裏傳來了砸東西的聲音。她不由一笑。
紫藤回頭看了一眼,不無擔憂道:“小姐,您又把老爺惹得這麽生氣……”
郦書雁無所謂地笑笑:“沒什麽。他還有更生氣的時候呢。”
不止是郦國譽,過幾天,還有更多人會憤怒的。
對這種狀況,她一點也不擔心。不但不擔心,還很樂見其成……
日子又波瀾不驚地過了幾天,一轉眼就到了上巳節。
這天,郦書雁早早地寫了條子,交給倪媽媽,吩咐道:“把這個條子遞給太後。”
倪媽媽應下,轉身出去了。
紫藤站在一邊,好奇道:“小姐,您要進宮嗎?”
郦書雁看她一眼,沒有回答,慢慢地笑了。
她确實是要進宮。不但如此,她還要悄無聲息地進宮。至于原因麽,也很簡單——
東西二府裏,要進宮的,不止是郦書雁一個。王貴嫔早就傳過信,告訴她郦敬容要進宮了。
這個時候的東府,也是燈火通明。郦敬容在一字排開的一排長裙前頭左挑右選,隻覺得都不滿意。
韓氏在她旁邊,笑道:“我兒穿什麽都好看。”
郦敬容警覺地看了她一眼,甜膩膩地說道:“娘,衣裳好看,卻也不能亂穿。穿進去沖撞了貴人,那可多不好。”
上一次,韓氏和她撕破了臉,她還以爲,韓氏對她的看法一輩子也不會改了。但是,不知怎的,隻過了兩天,韓氏就又對她笑臉相迎起來,就像那件事從未發生過。
郦敬容不是蠢人。她知道,自己和韓氏的仇恨早就結下了,在她陷害郦潤卿的時候,就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。可她把這個想法對郦國興一說,郦國興卻不以爲然,還說她太小心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