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知道,打從一開始起,你進我的院子,就不是抱着正經心思的。”
郦書雁沒和她一般見識,聲音仍然輕柔。
“那時候,我懶得和你計較。因爲我不在乎這個。可你還要拿我的東西給人,這件事,我就沒法不計較了。”郦書雁的眼光落在一個積灰的香爐上頭,又像越過香爐,在看遠處的什麽東西。
面對郦書雁的冷靜,紫晴的勇氣像遇見了一盆冰水的火焰,慢慢地熄滅了。
她不死心,試着打動郦書雁:“小姐,奴婢上有老,下有小……”
郦書雁笑了一聲。
她想起壬寅宮變的時候,太後說過的話。——“你家裏的人死了,不過是死了幾個人而已。我身後,卻站着拓跋家上千口人”。
“你覺得,隻有他才能發落了你家裏的人?”她冷冰冰地問。
紫晴嗫嚅着,不敢回答。
郦書雁淡淡道:“你不妨試試看。隻要你讓我吃上一點兒的虧,我就找個由頭,把你全家發落到西北,世世代代爲奴爲婢,永遠不得返京。”
“小姐……”紫晴的身體猛地抖動了一下。
“我現在再問你一次。”郦書雁道,“你答不答應替我做事?”
她直視着紫晴,神情泰然,像是沒看見紫晴眼裏的恨意一樣。
紫晴徒勞地瞪了她一會,肩膀垮了下來。
“奴婢照做就是了。”她頹靡地說。
正月的延福宮裏,鋪設着奢靡的紅底織金帷帳。正殿裏燃着瑞腦,芳冽的香氣撲鼻。雖然炭盆也燒得火熱,到底給正殿平添了一點冷氣。
葳蕤抱着一隻鴛鴦眼珠的獅子貓,走到門口時,小心地把它放在了地上。
那隻貓被宮人訓得精乖無比,還沒來延福宮的時候,就聞慣了皇後身上的香氣。這時,它就循着香氣,一點點走到了假寐的皇後身邊,妙嗚妙嗚地叫了起來。
皇後睜開眼,看見腳下趴着一隻通身雪白的小貓。
她一向喜歡這種毛茸茸的小東西。見它全身上下一塵不染,當下就伸出手,把那隻貓抱了起來。
那貓不單不怕人,反而很享受皇後的懷抱,依戀地蹭了蹭皇後的胸膛,發出小小的呼噜聲。
“真乖。”皇後逗弄着貓,綻開了笑顔。
葳蕤看那貓和皇後相處甚歡,一顆心放松了不少,也終于有底氣談正事了。
她屏息靜氣地走進正殿,福身道:“娘娘,貴嫔娘娘聽說您休息,在外頭候着呢。”
皇後撫摸貓兒的手停了下來。
今天稍早,她指使王貴嫔去破壞郦書雁的安排。想來王貴嫔是回宮交差來了。
“叫她進來。”皇後道。
片刻之後,王貴嫔緩步走進了正殿。她脫下大毛披風,遞給一邊的珠兒,對皇後行禮道:“娘娘。”
“事情辦得怎麽樣了?”皇後笑着發問。
以王貴嫔的家世、地位,就算她爲人再蠢,也總是能把事情辦好的吧。
王貴嫔的腳尖在裙下不安地蹭着地面,小聲道:“臣妾無能,沒能阻止她。”
皇後纖細白皙的手在貓兒身上停了停,眼裏冷光閃爍。
“王氏,”她的聲音涼涼的,“你是真的盡心辦事麽?”
王貴嫔在皇後面前跪了下來。她借着袖子的遮掩,右手在大腿上用力掐了一把,逼出了兩滴眼淚。
“娘娘,您不知道,郦敬容實在是蠢笨如豬,笨得不可救藥!”她哭道,“臣妾已經教過她,要怎麽對付郦書雁,才能得個好結局。可她卻一點兒也不肯聽我的話,偏要死命對付那個郦書雁。您看,結果可不是沒成?”
對于王貴嫔的話,皇後半信半疑。可王貴嫔在她面前也算有點臉面,更何況王氏身有疾病,她也不能放任王貴嫔一直跪在地上。
“起來吧。”皇後不耐煩道,“本宮安排過你們成爲母女,這份緣分,便不是閑雜人等能有的。王氏,你膝下無兒無女,晚年光景恐怕不好過啊。”
她這句話,精準地踩中了王貴嫔的死穴。
宮裏的人,最怕無兒女送終。王貴嫔有些動搖了。可她想起郦書雁說過的話,又下了決心。
“那孩子實在不好。”王貴嫔一徑搖頭,死活不肯,“求娘娘賜個恩典,讓臣妾領個别的女兒罷。”
皇後有些生氣,把貓放在了地上,從椅子上站了起來。
“你以爲本宮的恩典是什麽?”她繞着王貴嫔走了一圈,聲音冷若冰霜,“是你想推就推,想換就換的?”
王貴嫔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,急忙糾正道:“臣妾也不是這個意思。隻是,娘娘……”
她說到一半,便停了下來,怯生生地看着皇後。
皇後最不耐煩她這種吞吞吐吐、欲言又止的做派,怒道:“說!”
王貴嫔故意道:“臣妾在娘娘耳邊說吧。”
皇後瞥了她一眼,暗暗罵了兩句,還是貼近了王貴嫔。
王貴嫔把聲音壓得低低的,在皇後旁邊悄聲說了兩句。
葳蕤站在她們邊上,竟沒聽清王貴嫔說了什麽,隻看見皇後的眼睛瞬間瞪大了。
“真有此事?”皇後聽罷,氣急敗壞地問。
王貴嫔點頭道:“自然是真的,臣妾哪敢騙您!”
“不像話……”皇後回到座位邊上,一拍桌子,“把郦敬容給我傳進宮來!”
她拍桌子的力氣不小,把一套茶具都震到了地上。那隻獅子貓受了驚,細聲細氣地叫個不停。
皇後聽得心煩,剛要下令把貓抱出去,王貴嫔便說了話。
“娘娘,這時叫她,難保别人覺得您是在插手這件事。”王貴嫔勸道,“不如過兩天,趁着元宵的時候,傳她進宮來。”
皇後想了想,勉爲其難地點頭:“也好。”她看向王貴嫔,好不容易得來的好心情消失殆盡,“你走吧,本宮乏了,要歇下了。”
王貴嫔也無意在這裏多待,爽快地屈膝告退了。
一路走到延福宮前,王貴嫔才籲出一口氣,若有所思地問身邊的珠兒:“本宮怎麽覺得,這心有點兒慌啊?”
珠兒也不知道,隻好不說話。
“奇怪。”王貴嫔本來也不想讓她回答,隻是搖了搖頭,滿臉的疑惑,“宮裏的事,我也是越來越看不明白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