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呆若木雞地看看自己,又擡頭看看王貴嫔。
“把他拖下去!”王貴嫔冷聲道。
話已經說成了這樣,郦敬容不敢阻攔,生生地看着兩個老嬷嬷從王貴嫔身後出來,不管三七二十一,直接把赤身裸體的郦敬玄拖到了外頭。
郦書雁看向郦敬容。她沒有從對方臉上,找到任何一點對郦敬玄的回護之情。
旁人都說她沒心沒肝,卻不知道,郦敬容比起她,更是沒心沒肺。郦敬玄雖然粗蠢,卻也是一心爲了她着想。他出了事,郦敬容卻能一動不動地呆在原地。
這姑娘倒是心狠,難怪能得皇後青眼。但是,她想洗脫自己,也沒那麽容易。
郦書雁暗中遞給紫晴一個眼色,換了一副焦慮的表情,問道:“紫晴,你……”
她欲言又止,明顯是想問什麽,又問不出口的樣子。
郦敬容面容微冷,手指捏得緊緊的。
處理了郦敬玄,這事還不算完——還有個紫晴在那裏,虎視眈眈地等着她
“奴婢沒有!”紫晴慌張地跪在地上,手忙腳亂地扯緊了衣帶,“公子和奴婢之間清清白白的……”
她的話說得不好,叫王貴嫔直接拿住了語病。
王貴嫔誇張地冷笑:“喲,原來脫光了衣裳滾在一起,也能叫清清白白的?郦家好規矩,本宮倒是不知道。”
她的話不中聽,卻也占理。郦敬容羞愧地擰過頭,不敢看她。
郦書雁低下頭,用手絹狠狠地揉了揉眼睛,把眼睛揉得紅腫一片。她看向王貴嫔,福身道:“請娘娘進來說話。”
王貴嫔剛要下意識地拒絕,轉念一想,又笑了。
也對,郦書雁的婢女身上發生了這種事,她當然是要求着自己隐瞞了。
王貴嫔微微一笑,塗了濃濃胭脂的臉直視着郦書雁,拾級而上,走進了房間裏。
“珠兒,把門帶上。”她背對着衆人,揚聲說道。
珠兒乖覺地帶上了門。王貴嫔得意一笑,盯着郦書雁紅腫的眼睛,問道:“你想求饒麽?”
郦書雁沒回答,徑直往王貴嫔身後走去,拿起了地上的門闩。
王貴嫔警覺地退後一步,生怕郦書雁一時發狂,拿門闩往自己身上打。
郦書雁一回頭,瞧見了王貴嫔的臉色。一時間,她想起了約莫一年之前的周媽媽,不禁失笑。
“娘娘何必這麽懼怕?”她把門闩闩到了門上,詫異地問,“難道我很吓人麽?”
王貴嫔意識到自己的舉動不太恰當,不自然地皺了皺眉,咳嗽一聲:“有話快說,本宮可沒時間和你啰嗦。”
郦書雁走到她身邊,伸手點了點她頭上的一支翡翠攢成的牡丹,笑道:“這朵牡丹花,看着好生眼熟。”
王貴嫔皺眉,别開了眼光:“這和你有什麽關系?”
郦書雁的笑容裏夾雜了一絲冷漠,道:“它是和我沒什麽關系,可它的前主,和我卻有着大大的關系呢。”
這朵翡翠牡丹,她明明在皇後鬓邊看見過。而且,那時的皇後還隻是秦王妃。
王貴嫔警惕地後退兩步,反駁道:“那又怎麽了?”
她沒注意的是,在她面前,郦書雁的自稱已經換成了“我”。
“也對。自從皇上登基,娘娘成了皇後娘娘,這麽小家子氣的珠花,就不适合她了。”郦書雁自言自語了一句,眼眸帶笑,“送給貴嫔娘娘,是再适合不過了。”
王貴嫔大怒:“你說什麽?”
這丫頭好大膽,竟敢諷刺她隻能揀皇後不稀罕的首飾?
“我說的話,倒是沒什麽格外的意思。”郦書雁輕松地一笑,“是娘娘想多了。”
王貴嫔抿起了嘴唇,不發一語。
實際上,這朵珠花确實是皇後送的。王貴嫔剛拿到的時候,隻覺得玉色溫潤,水頭也好。現在,她卻恨不得立刻把這朵珠花丢到窗外,再也不看見它。
郦書雁又道:“娘娘,你不必過慮。在我看來,一朵珠花算不上什麽大事。娘娘如今面對的問題,比珠花大得多了。”
王貴嫔一怔,心裏起了疑。郦書雁的話仿佛另有所指,意思到底是……
“你瞎說八道什麽?”她壓下疑心,作勢要走出房間,“本宮可沒心思,和你扯這些有的沒的!”
郦書雁也不阻攔,隻是笑着看王貴嫔。
王貴嫔的手放在門闩上,滿心等着郦書雁叫住她。等了半天,郦書雁卻沒有一點兒動作。
這死丫頭真沉得住氣!王貴嫔暗罵一句,回頭瞪着她,氣勢不覺弱了一截。
“有話就說。”王貴嫔哼了一聲,“少在這裏含含糊糊的,惹人心煩。”
郦書雁的笑意加深了。她就知道,王貴嫔會忍不住回來問她的。
“珠寶麽,隻是死物。可人就不一樣了。”郦書雁意味深長道,“皇後娘娘把珠花給了你,以示榮寵,這是對的。”
王貴嫔眉梢一抖。郦書雁竟然把她和皇後之間的事全都猜對了,她一點也不想承認。
“不過,皇後娘娘把郦敬容也塞給了你……”郦書雁眯了眯眼,“娘娘是不是覺得,這也是皇後娘娘的榮寵?”
居然又被她說中了!
王貴嫔大驚失色,情不自禁地問:“你到底還知道什麽?!”話一出口,她驚覺自己說錯了什麽,急忙補了一句,“簡直是胡思亂想!”
王貴嫔說起謊話,簡直漏洞百出。也許她是順風順水慣了吧。
郦書雁理了理發髻之間垂下的帶子,将它繞在指上,似笑非笑:“啊,原來是我想錯了。娘娘可别見怪。”
王貴嫔冷哼,繞過郦書雁,想往外走。每走一步,她都像踩在刀刃上一樣心驚膽戰。
她終于知道郦書雁到底有多可怕了。難怪皇後會把這個燙手山芋丢給她。
“且慢。”郦書雁主動叫住了王貴嫔,淡淡道,“我有幾句不合時宜的話,我姑妄言之,娘娘就姑妄聽之吧。”
王貴嫔恨恨道:“你說。”
郦書雁蒼白的臉上,一雙黑水晶般的眼睛閃耀着。她站得筆直,像一支亭亭的荷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