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啊……”郦敬容回過神,磕頭道,“娘娘恕罪。臣女是太過歡喜,以至恍惚了。”
王貴嫔這才滿意。她清了清嗓子:“乖女兒,往後咱們同心協力,沒有過不去的坎兒。”
“是,謝謝娘……娘。”郦敬容乖覺地改了稱呼。
珠兒捧着一條織了福壽紋的朱紅雲錦裙子進來,道:“娘娘,奴婢伺候您更衣。”
王貴嫔一看那條裙子,登時皺眉道:“怎麽,就這麽一條?”
從少女時代起,她哪次出門,不是準備個十條八條的裙子放在馬車裏?偏偏今天不是這樣!
“娘娘,您出來得急。”珠兒道,“底下的人手忙腳亂,沒來得及準備呢。”
王貴嫔走上前去,扯起了那條裙子的一角,挑剔道:“這裙子給我做什麽?拿去給太後娘娘穿,還差不多!”
珠兒勸道:“娘娘,咱們是在外頭,且忍一忍吧。回到宮裏,奴婢就伺候您更衣。”
郦敬容看着眼前的場面,眉宇間籠上了一層愁雲。
從王貴嫔做的這幾件事來看,她是嚣張而愚蠢的。這個嚣張的高位嫔妃,真的能讓她飛黃騰達嗎……
這一刻,内室的氣氛是沉重的,外間就要輕松不少了。
普六茹小姐正在講佛家的典故。王貴嫔不在,她的語氣輕松了許多,終于有了十幾歲少女的活潑勁。
“……摩诃便是‘大’的意思。摩诃波阇波提乃是佛之姨母,扶養了佛的人。”
她對郦書雁抱着很深的好感,特意看向郦書雁,善意地問,“郡主,我說的故事是不是太枯燥了?”
确實如此。她們周圍的人,幾乎沒有一個正心聽她說故事的。
郦書雁掃了周圍一眼,委婉地勸道:“這些故事,衆位姑娘恐怕都聽過了。”
普六茹小姐“啊”了一聲,赧然道:“實在不好意思。我隻是撿自己知道的故事說,并沒有壞了你們興緻的意思。”
“哪有的事。”她邊上的一個藍衣少女急着吹捧普六茹小姐,笑道,“姐姐的故事,小妹可是真心喜歡的。”
普六茹小姐看了她一眼,唇角微彎,往後退了一點。
那藍衣服的少女有點難堪。她明顯也是個溜須拍馬的新手,就這麽僵在了那,進也不是,退也不是,把場面弄得更尴尬了。
郦書雁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,笑道:“咱們名爲詩會,自然是要作詩的,至少也要做些貼邊的風雅事。”她着意頓了頓,話裏帶了幾分惋歎,“隻是,叫貴嫔娘娘一說,我都不好意思寫什麽了。”
諸人都看見了王貴嫔爲難郦書雁的樣子,七嘴八舌地安慰起了她。
等她們都把想說的話說完了,郦書雁和婉一笑。
“娘娘是君,我在她面前是臣。君要臣死,臣不得不死,何況是這點小事呢?”她柔聲道,“咱們還是别想這些了。”
她們和和氣氣地說着話,郦小鸾卻看不順眼了。她走上前去,死盯着郦書雁道:“貴嫔娘娘說的本來就是實話。你的詩,根本就不是閨秀該寫的!”
——哦,的确如此。确實不是大家閨秀該寫的。
這首詩出名,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。郦書雁的初衷,隻是想用這首詩陷害一下徐繹之而已。她無趣地點點頭:“所以呢?”
她理直氣壯地反問了一句,郦小鸾反而說不出話了,一時啞然。
普六茹小姐揚起一抹冷笑,問道:“不知這位小姐是什麽人?”
郦小鸾愣了愣,還沒來得及回答,郦書雁便說道:“這是我的堂妹,閨名小鸾。和剛才的敬容姐姐是同父異母。”
雖則郦敬容進京不久,但衆人也都知道她是嫡出了。如此一來,郦小鸾的庶出身份,便不言自明。
“原來隻是個庶出的堂妹啊。”普六茹氏面帶譏諷,“聽她的口氣,我還以爲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呢。”
“你——”郦小鸾一時語塞。
普六茹氏壓根沒想多搭理郦小鸾。她脖頸一揚,神情高傲:“咱們走吧,沒的被這種人髒了眼。”
說罷,她披了鬥篷,率先往園子的方向走。
郦小鸾站在原地,難堪極了。
她身邊的人一個個追随着普六茹氏的腳步,連看她一眼都懶得。就連她的妹妹郦潤卿,也是如此。
在臘月的嚴寒裏,郦小鸾抱緊了自己的肩膀。她覺得,自己像是被泡在了一桶冰水裏。
她愣了一會神,肩膀突兀地被人一拍。郦小鸾一驚,猛地回過頭。
“做什麽呢?”郦敬容沒想到她的反應這麽大,反過來被她吓了一跳,語氣也就帶了些不快。
“沒……沒什麽。”
郦小鸾不敢說自己剛才惹的事,隻好搪塞了一句。她眼珠四處亂轉,身子瑟瑟發抖。
好在郦敬容一心想着王貴嫔的話,倒也沒發現郦小鸾的異狀。
“她們去哪了?”郦敬容問道。
郦小鸾指了指人群消失的方向,小聲道:“那邊。”
郦敬容本來就心急,郦小鸾一指路,她就提了裙子,往那邊走了過去。
郦小鸾咬住了嘴唇,面色更難看了。
另一邊,郦書雁正引着衆人往别院深處走。
“這裏栽的,本來是幾本芭蕉。”她說道,“家父丁父憂的時候,曾經在這裏避暑。他覺得雨水打在芭蕉葉上的聲音太讓人傷感,所以,就叫人把芭蕉鏟了。”
隻是,那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。
“原來如此。”普六茹小姐惋惜地看着暴露出黃土的地面,“想不到,尚書大人真是性情中人啊。”
郦書雁笑而不語。
郦國譽缺少是性情中人,隻是他的性情比較“不拘一格”而已。
“來這裏遊園,本來是我的想法,卻讓你想起了這麽不高興的事。”普六茹氏面帶歉意,“真是不好意思。”
“沒什麽的。”郦書雁眼中冷光一閃,笑着說道。
普六茹氏不知道,她需要的,就是她的“想法”。要是不遊園,“那件東西”又怎麽會被人發現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