剛才她從後堂回來,“恰好”把一壺酒全都灑在了王貴嫔的裙擺上。
王貴嫔的衣料貴重無比,價比黃金。叫倪媽媽這麽一潑,那條裙子就徹底沒法穿了。她怒道:“你是誰的奴婢,如此無禮!”
她終于問到這句了,倪媽媽眼底閃過一絲笑意。她生怕王貴嫔不問呢。
“奴婢死罪!”她磕了一個頭,娓娓說道,“奴婢先前是伺候秦王殿下的,受殿下之命,到郡主身邊聽候使喚。”
王貴嫔一愣,臉色變得複雜。
郦書雁身邊确實有這麽一個老嬷嬷,她是聽說過的。她得罪不起慕容清,更重要的是,她得罪不起皇後。
慕容清身在前朝,對後宮的影響力極其有限。可皇後就不一樣了。她是後宮的管理者,想要爲難她,是輕而易舉的事。
她繞着倪媽媽走了兩圈,咬了咬牙,狠下心道:“罷了,你去吧!”
倪媽媽早就知道,王貴嫔不會爲難自己。她面無表情地叩了個頭:“多謝貴嫔娘娘恩典。”
說完,她施施然地起身,回到了郦書雁身邊,眼觀鼻、鼻觀心地站着。
王貴嫔差點被她冷傲的态度氣歪了鼻子,冷冷道:“夜路走多了,總會遇見鬼。本宮等着你失手的一天!”她跺跺腳,轉向郦敬容,依舊疾言厲色,“敬容,陪本宮去後堂換一身衣裳來。”
“娘娘若是沒帶換洗的衣衫來,臣女這裏有。”郦書雁起身,杏眼之中含着笑意道。
明眼人都看得出來,王貴嫔是穿不了她的衣裳的。王貴嫔卧病在床,臉上都有些松垮的肉垂了下來,更别提身上。而郦書雁身量纖細,腰圍比王貴嫔瘦了大概半尺。王貴嫔哪能穿她的衣服?
王貴嫔雖然知道郦書雁是有意激怒自己,可她還是難免地上鈎了。
“剛剛那句話,本宮也送給你!”她撣了撣被酒弄髒的袖子,“敬容,走。”不等說完,便一步不停地往後堂方向走去。
郦敬容跟在她身後,恭謹地保持着一隻手臂的距離。她的心潮起伏不定,不安地看着王貴嫔的背影。
她叫自己來,到底是爲了什麽?她到底是讨厭自己,還是喜歡自己?她和皇後到底是同盟,還是敵人?……
走了短短十來丈路,郦敬容心裏已是百轉千回。
王貴嫔在後堂的一張椅子前頭停下,瞥了珠兒一眼:“去,拿本宮備下的衣裳來。”
珠兒福身道:“是。”
“快去快去。”王貴嫔不耐煩地揮了揮手。
趕走珠兒之後,王貴嫔看向郦敬容,臉色變得慈和了不少。
“你就是敬容。嗯,果然是個有福相的。比郦書雁強多了。”她品評道。
郦敬容是團臉,天生就長了一副端莊的樣貌。郦書雁卻是下颏尖尖的瓜子臉,還長了一雙水杏眼,要不是她身上書卷味重,恐怕就真的會變成庸脂俗粉了。
“娘娘謬贊,敬容愧不敢當。”郦敬容臉兒一紅,低頭謝道。
聽見她的謙辭,王貴嫔不滿地皺眉。
“本宮說你當得起這個誇獎,你就當得起。”她的聲音倏忽轉冷,“你連和郦書雁比較的心都沒有,還說什麽一決高下?”
王貴嫔真的是來幫她的?
郦敬容大爲驚喜,慌忙跪下,在王貴嫔面前磕了一個響頭。
“請娘娘教我!”
她的頭磕得深,額頭撞在地上,聲音響亮。王貴嫔聽了,滿意地一笑。
“得了,起來吧。”她揚起纖細的手,随意指了指一邊的一個小杌子,“坐着說罷。”
郦敬容戰戰兢兢地在杌子上坐下,望着王貴嫔。
“本宮來的原因麽,很簡單。”王貴嫔淡淡道,“你是個聰明人,不難猜到吧?”
郦敬容遲疑道:“是爲了讓臣女對付郦書雁麽?”
“不錯,就是這樣。”王貴嫔笑道,“果然是聰明人。本宮再考你一考,你可知道,皇後娘娘爲什麽讨厭郦書雁麽?”
這個問題,郦敬容答不上來。
她苦惱地看着王貴嫔,想從王貴嫔的表情上找出答案。可王貴嫔滿臉的諱莫如深,她又從哪裏去找什麽答案?
王貴嫔耐心等了一會,方才笑道:“看,人力有窮時。”她意味深長地說,“永遠不要像郦書雁一樣,覺得什麽事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。皇後娘娘讨厭的,也是她這點。——不過,她還有更讓娘娘忌諱的事呢。”
郦敬容正要說自己猜不出來,餘光之間,卻掠過了一束萱草。
萱草……多子……
對了!她茅塞頓開,脫口而出:“是因爲秦王殿下!”
郦敬容把自己的揣測說出了口,本以爲王貴嫔會先說她的猜測是對是錯,沒想到王貴嫔直接黑了臉。
郦敬容被她的表情吓了一跳,在杌子上坐不安穩了。
“娘娘……”她低聲問,“臣女可是說錯了話麽?”
她不知道,王貴嫔生性氣量狹隘。她出了那道題,名爲考校郦敬容,實際上,就隻是想讓郦敬容答不上來,看她抓耳撓腮而已。如今,郦敬容卻把她的謎題破解了,她如何能高興起來?
王貴嫔冷冷地盯着郦敬容。後者被她看得汗流浃背,怯怯地低着頭。
“不該說的話,往後少說。”
許久,王貴嫔才說了一句,“不要自作聰明。”
郦敬容也算聰明,看出了王貴嫔的意思,連忙道:“是,臣女再不敢了!”
說出了這句話,郦敬容隻覺得心頭一陣屈辱。
郦書雁爲了得到權勢,也逢迎過這種人嗎?郦敬容不由懷疑起來。
“皇後娘娘的意思是,讓本宮給你做義母。”王貴嫔緩緩道,“本宮也是出身世家,咱們添了這一層親緣,也不算辱沒了你。你的意思呢?”
隻能做王貴嫔的養女嗎?郦敬容心下有些失望。她還以爲自己也會走上郦書雁的路,成爲下一個郡主呢。
“怎麽不說話?”王貴嫔提高了聲音,眼裏出現了厲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