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一次是運氣,兩次是運氣,接下來的許多次,總不可能都是運氣。”她盯着郦書雁道,“郡主,我不妨向你透個底。”
倪媽媽悄然立在一邊,聽見韓氏的話,心中一動。
她聽說,盜匪落草之前,總會到山下做上一樁命案。這樁命案,就叫作“投名狀”。做下這件事之後,新入夥的人就再也沒了回頭的路。
韓氏要透的這個底,恐怕就是她對郦書雁的投名狀。
郦書雁問道:“什麽底?”
“皇後娘娘!”
韓氏沉默一會,惡狠狠地說,“皇後娘娘确實要封郦敬容做郡主。隻是皇上不準,這件事才一直壓了下來。”
郦書雁不由訝然。
這件事,對她來說還真有用。
驚訝隻是一瞬。瞬間之後,郦書雁正了正神色,淡淡道:“多謝夫人好意。——夫人,敵人的敵人,就是朋友了。我拿您當朋友,不知您對我的态度是?”
“别說這些有的沒的!”
韓氏冷冷道,“我隻關心,你能不能替我把郦敬容除掉!”
郦書雁撲哧一笑。
“好魄力。”她拍了拍手,“不愧是東魯世家的嫡出女兒,果然爽快。”
“自從嫁給郦國興,我夙興夜寐,從來都沒有對他不好的心。”韓氏恨恨道。
燭火哔啵一下,爆出一個好大的燈花。燈光驟然一亮,照得韓氏的瞳仁有些妖異。
韓氏繼續道:“郦家的人,都是喂不熟的狼!就是養狗,我也能養出感情……他們呢?!”她越說越覺得怒不可遏,焦慮地在房裏走了兩圈。
郦書雁垂目。
她倒也能理解韓氏。一個好端端的世家貴女,卻要嫁給郦國興這樣的鳏夫做續弦。好不容易調整好了心态,賢德地操持家務,連兒子也沒生,就怕搶了郦敬玄的風頭。
世家大族裏,不生孩子的手段多得是。韓氏生得出郦潤卿,這麽多年,卻沒生一個兒子,說沒有貓膩,那是假的。
可就連這樣,她也不能得到郦家的一點兒真心。也難怪她這麽生氣。
“不說了。”韓氏抹了把臉,毅然道,“郡主,你有什麽想要我去做的?但有所命,無有不從。”
郦書雁溫柔一笑。
“韓夫人既然拿出了誠意,我自然也會拿出相應的誠意。咱們通力合作,才是正理兒。”她說道,“不瞞夫人,我有一個念頭,還要仰仗着夫人幫忙。”
“什麽念頭?”韓氏問。
郦書雁道:“我性子孤僻,從小到大,一直沒主動和外頭的人接觸過。”
她停了停,意味深長道,“隻是,堂姐妹們來了,我再沒有不招待的理的。”
韓氏越聽越迷糊,皺着眉頭道:“你這是什麽意思?難道你還要擺流水席,招待郦敬容那個白眼狼?”
“宴會也有很多種,”郦書雁莞爾,“我和她是姐妹,這個想法,有什麽不可以的?”
韓氏臉色一白。
“你耍我?”她怒沖沖地站了起來,大聲質問。
“嬸子的性子太急了。”郦書雁微笑,“你不妨再仔細想想。”
韓氏确實是很久不曾勾心鬥角過了。她想了半天,才一拍手,興奮道:“對啊,我怎麽就沒有想到呢!”
郦書雁笑而不語。
以韓氏目前的狀态看,她就算想保護郦潤卿,也未必做不到。退一萬步說,哪怕她想報仇,也隻有被郦敬容輕松對付的份。
“我兒的前途,就托付給你了!”韓氏興奮過了,眼圈紅紅地握住了郦書雁的手,“郡主,我這就把我知道的事都告訴你!”
她一高興,也顧不得什麽了。就竹筒倒豆子般噼裏啪啦地說了一通。
郦書雁聽着,一一記了下來。
韓氏走後,房間黑暗的角落中,忽然有人出了聲。
“妹子,你真是越來越不長進了。”
郦綽的語氣充滿了奚落,從角落裏走了出來,一點兒也沒掩飾自己對韓氏的不喜。
“她那副蠢樣子……”他冷嗤道,“你怎麽會選了這麽弱的盟友?”
倪媽媽臉色劇變。她一直在房間裏,竟沒聽見郦綽是什麽時候進來的。
以她的武功,不應該這樣啊!
郦書雁有些意外地挑眉,看向郦綽。
她沒有回答郦綽的問題,而是說道:“大哥,你又來了。”
“對,我又來了。”郦綽脫下玄黑一片的披風,眼光冷冽,重新問了一遍剛才的問題,“你覺得,韓氏能把你交代的事情辦好麽?”
郦書雁道:“倘若你一直在旁邊聽着,就會知道,我沒有讓她做任何事。”
“那倒是奇了。”郦綽冷笑,挖苦道,“你什麽時候開了善堂?”
郦書雁粲然笑道:“我隻是一時興起。”她直視着郦綽,緩緩地說,“比起這件事,我更好奇,大哥的身手,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了?”
直到現在,她還記得那天的情形。那天郦綽想去攔住金仙公主,卻險些被她腳下的石頭絆倒。
倪媽媽進了夜雪春雲這麽久,還從未失手打碎過任何一件東西。郦書雁也從她嘴裏聽說過,一個高手,不論在什麽時候,都是不會像郦綽那天的表現一樣的。
郦綽蹙眉,沒有回答。
——他果然是騙她的。
郦書雁輕輕地歎息一聲,攤開了一隻纖細的手。
“你看,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……或者自己的一時興起。”她輕聲道,“大哥,我不追究你,你也别來追究我,好不好?”
郦綽的臉色冷了又冷。
聽完她的話,他霍然起身,死死地盯着她,整個人繃得死死的,像是撐到極限的弓弦。
“我是一時興起嗎?”他的聲音微微沙啞。
這個問題,就算他問了她……她也不知道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郦書雁安然地看着他,“大哥,我不是你,不會知道你是怎麽想的。”
“你……”
郦綽愣了愣,忍着氣道,“知道得越多,死得就越快。我隻是在保護你。”
郦書雁歎了口氣:“大哥,你看,這就是你和我想法的不同。”
“我又有什麽地方不入你的眼了?!”郦綽煩躁不已,劍眉緊緊蹙了起來,言語裏也帶了幾分刻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