郦書雁擡高了聲音,在窗下坐下。
紫晴灰溜溜地進來,不敢看郦書雁的眼睛,嗫嚅道:“小……小姐。”
适才,東府的人氣勢洶洶地進來,紫晴被吓得魂不附體,恨不得自己長了四條腿,一溜煙地跑到了最外邊,裝成了一個小丫鬟。
郦書雁理了理松脫的長發。懶懶地瞥了她一眼,似笑非笑。
“怎麽,我就那麽吓人?”
“不,不是……”紫晴小聲道。
郦書雁也懶得耍那些花槍,一擡手,把她的話截斷了。
“紫晴,我早就知道你今天都做了什麽。”她淡淡道,“這些事,我暫且不和你計較,都記在心裏。改天你再犯什麽事,我一并處罰。”
原來她都是知道的……
紫晴有種被抓個正着的感覺。可她也覺得,心頭懸着的念想放下了。
她在冰涼的地磚上跪下,叩頭道“小姐,奴婢有罪。”
“我不耐煩和你說這個。”郦書雁蕭索地揮了揮手,不耐煩道,“去,把李媽媽叫來。”
李媽媽今日的反應十分蹊跷,大概是早就被郦綽收買了。郦書雁滿不在意地笑笑,心想:這也不是什麽稀奇事。
背叛和被背叛,永遠都是朱門繡戶的主題。
紫晴偷偷擡眼,看了郦書雁的表情一眼。一眼之後,她隻覺得郦書雁的表情異常高深莫測,不敢多看,依言去了。
片刻之後,李媽媽進了郦書雁的房。她不安地看了郦書雁一眼,福身行禮:“小姐好。”
“起來吧。”
郦書雁瞟她一眼,漫不經心地笑笑,說出的話卻令李媽媽大爲不安,“說罷,大公子給了你多少錢?”
李媽媽瞬間變色,兩股戰戰,老淚橫流。
“小姐明鑒!”她哭哭啼啼地道,“奴婢确實是聽了大公子的話,可奴婢的心從來都是在小姐這邊的,天地可鑒,日月可證!”
她這邊淚雨滂沱,郦書雁卻冷淡異常。
郦書雁似笑非笑拔下一支簪子,對着燈燭細細看着簪頭上的玉石。
“李媽媽,你今年已經六十有三了。”她柔聲道,“這樣大的年紀,早就該出府榮養了才是。”
李媽媽心上,浮起一陣不上不下的惴惴不安。
她在夜雪春雲,素來都是個不小的角色。隻是,她雖然地位不低,卻也不算什麽大人物,就連年紀輕輕的春柔和紫藤都比不上。
而郦書雁是什麽人物?她是郦府隐形的主人,地位高高在上,她怎麽會記得自己這麽一個老婆子的年歲?
“小姐……”她吞了一口唾沫,“奴婢舍不得您啊。”
郦書雁厭煩地蹙眉,面露疲倦。
“這種話,不用多說了。你再說一句,我就讓紫晴過來,拿刀在你臉上劃一刀。”她的言語依舊平靜,卻流露了絲絲縷縷的殺意。
李媽媽愣了愣:“是……”
“你既然不願意說大哥的事,我也不強迫你。”郦書雁道,“我還有另外一個差事交給你。”
郦書雁有事交給她,說明她還是有利用價值的。
李媽媽心下稍定,彎腰道:“小姐但有吩咐,老奴無所不從。”
“你去東府一趟。”
郦書雁道。
李媽媽一驚,擡起頭道:“小姐讓奴婢去東府,是要做什麽?”
郦書雁似笑非笑,往倪媽媽臉上看了看。
這一眼冷得徹骨,似乎有若幹細碎的冰碴子在她眼神裏載沉載浮。李媽媽想起郦書雁的忌諱,急忙道:“奴婢逾越了!”
郦書雁回過頭,略過了這個話題,語氣雲淡風輕:“我要你把韓夫人請到府裏,好好和我叙一叙話。”
李媽媽睜大了眼睛:“韓夫人萬一不肯來……”
“那是你的問題,不是我的。”郦書雁微笑,繼續說道,“還有,這件事務必要讓郦敬容知道,卻不能讓郦潤卿知道一點兒。”
這個要求……
未免也太難了!
李媽媽苦着臉,期期艾艾地看着郦書雁,期盼她能收回成命。
郦書雁說完,徑直打了簾子,進了内室,沒再往她身上看一眼。
李媽媽沒奈何,隻好唉聲歎氣地去了。
郦書雁回身關上門,想起李媽媽溝壑交錯的老臉,嗤笑一聲,眼中随即又被陰雲覆蓋。
礙着郦綽的面子,她也不好直接把李媽媽趕出夜雪春雲,隻能在細節上下下功夫,讓郦綽知道,她很不高興。
——雖然,按她的性子,确實是會直接把李氏趕出去的。
不論什麽事,一旦有了羁縻,就會束手束腳。感情上的事,也不例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