韓氏心一酸,抱住郦潤卿,嚎啕大哭起來。
郦國興聽得不快,皺着眉頭道:“大節下的,嚎什麽喪?你要是不高興,就找根索子吊死!”
韓氏蹭地一下,從地上一躍而起,眼裏閃着火光。
“我忍夠了!”她定定地看着郦國興,一字一句,“我告訴你,郦國興,你必須給我保住潤卿!”
倪媽媽站在屋子的邊角,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,側耳細聽他們的讨論。
郦國興想發火,又生生忍住了。
他好歹顧慮着這裏是别人家的房子,硬邦邦地道:“你好歹也體諒我一些!潤卿做了這麽大的錯事,若是……”
聽到“潤卿做了錯事”,韓氏腦子裏“嗡”地一聲。
她的潤卿受了這麽多委屈,他還敢這樣說!
她不喊不叫,沉着氣撲了上去,長長的指甲撓在郦國興臉上,帶下一條肉來。
“啊!”
郦國興短促地慘叫了一聲,一把把韓氏掀翻在地,驚慌氣憤之下口不擇言,“瘋婆子,你做什麽?!”
韓氏腹部撞到桌角,口中流下一行血液。她定定地看着郦國興,随便抹了一把嘴角的血。
“郦國興,我知道你的想法。你保不住潤卿,我就讓你保不住你想保住的人。”
韓氏出身膠東大族,一直恪守婦德,是溫柔賢淑的典範。郦國興從不知道,她還有這麽一面。
他在心裏暗暗罵了幾句,忍着氣道:“先回家再說。”
“不行!”韓氏大聲道,“必須在這裏說!”
郦敬容站在旁邊,臉色難看。隻要一回家,韓氏就非得聽她們的擺布不可。怎麽韓氏今天這麽聰明了?
她不知道,事關郦潤卿,韓氏不管也得管,不聰明也得聰明。
“郦國興,我要你保證!”韓氏惡狠狠地說,“你要是不保潤卿周全,我就殺了你,再自殺,讓你飛黃騰達的春秋大夢徹底變成一場夢!”
她說話的時候目眦盡裂,眼角流下兩行血迹,詭異恐怖。郦國興毫不懷疑,她是認真的。
“你别這麽說!”他臉上痛得厲害,龇牙咧嘴,一點尚書的風範也沒了,卻還裝出一副慈父的樣子,“我是潤卿的親生父親,哪有親生父親不爲女兒考慮的?你快跟我回去……”
韓氏冷笑:“你眼裏隻有那個婢子養出的種,哪有潤卿?隻有你向我保證,我才回家!”
郦敬容眼光一暗,瞪着韓氏。目光之毒,倒像韓氏是她的殺父仇人一般。
她的生母确實是小門小戶出來的,不比膠東韓氏家大業大。隻是韓氏從來對她和和氣氣的,沒有說過這些而已。
“好、好、好,”郦國興頭大如鬥,一連說了三個好字,“咱們回去吧,回去吧……”
“你發誓!”
韓氏還不滿意,高聲道。
她有完沒完?!
郦國興咬牙,恨不得把韓氏親手殺了。奈何這是在郦國譽家裏,他也沒法子做得太過分,隻好舉起手,豎起三隻手指:“我發誓!”
韓氏的臉色這才稍有緩和。
倪媽媽看到這裏,斂聲屏氣地退了兩步,消失在牆角的陰影裏。
進了裏間,郦書雁和郦綽正在默默對望。
她不敢多看,低着頭道:“主子,外頭吵完了。”
“什麽結果?”
郦書雁回過頭,冷漠的眼神投在她身上。
“他們想把這件事推給那位三小姐,可韓夫人不樂意。”倪媽媽盡量簡潔着自己的話,“不單如此,她還抓傷了東府那位老爺。”
事情倒是有意思了。
“是嗎?”郦書雁微笑,意味深長地歎道,“也是,這世上哪有母親是不愛女兒的?”
“小姐說的是。”倪媽媽躬身附和。
“既然如此……”郦書雁看向倪媽媽,輕輕一笑,“韓夫人一定是恨透了我那位堂姐,你說是不是?”
倪媽媽捉摸不透她的意思,低頭道:“奴婢也覺得是。”
郦綽冷冷地看着她。燭火明滅,映得他的臉有些詭異。
“什麽是朋友?有着共同的敵人,那就是朋友了。”郦書雁意味深長地笑,“倪媽媽,既然她們内讧了,你不妨去和韓氏私下裏多多接觸。興許,又是一個‘天下苦秦久矣’。”
倪媽媽道:“是。”
“得了,你退下去吧。”郦書雁輕輕一笑,旋即看向郦綽,“大哥,你不打算解釋一下麽?”
“應該告訴你的事,我早就告訴過了。剩下的事,自然就是你不該知道的。”郦綽淡淡道。
“是麽?”郦書雁别過頭,輕輕歎息了一聲。
郦綽是個有主意的人,他說了不應該讓她知道,那就是一定不會說了。
當年,郦綽卻不是這樣的。他和她之間,也不是這樣僵硬而冰冷的。
“我隻是覺得有點遺憾。”她偏過頭,看着郦綽,“我本來還以爲,你和我之間……不至于變成這個樣子。”
“你後悔了?”郦綽嘲諷地笑。
郦書雁坦然道:“沒有。”
哪怕郦綽不再和她交好,她也不後悔。
“是啊,你不後悔。既然你不後悔,還多說什麽?”郦綽提高了調門,“還有一件事,我要告訴你。”
“什麽事?”郦書雁臉上的表情也消失了,問道。
郦綽冷笑道:“我和你之間,原本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的。你也别以爲我是想通了。”
郦書雁蹙眉。這一瞬間,她心頭浮現了一句話。
他是故意的。
“你爲什麽要這麽說?”郦書雁沒頭沒腦地問道。
話說出口,她才意識到自己說的不夠詳細。她想問的,明明是郦綽爲什麽用這種語氣說話,而不是他爲什麽說出這樣的話。
郦綽好似知道她心裏的想法,唇角一扯,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。
“我不是好人,可在你面前,我裝了那麽久的好人。”
他的聲音很低,低得有些模糊。聽在郦書雁耳中,卻很不是滋味。她歎了口氣:“我說過的,你不用這樣。”
“那是我心甘情願的,我本來也無話可說。”郦綽淡淡道,“不過,我現在不想裝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