郦敬容說出這句話之後,衆人反應各異。
郦小鸾怔愣地看着郦潤卿,又看了看郦敬容。韓氏則漲紅了臉,表情憤恨,看上去恨不得打郦敬容一頓。
好極了,郦書雁輕笑。
韓氏是郦潤卿的生母,可郦國興明顯是對大女兒更偏心的。這樣一來,她倒是不懷疑韓氏的反應了。
就連艾姨娘看見郦碧萱被欺負,也會想盡法子替她出氣的。
郦國興也是一怔。大概他也沒想到,自己的親生女兒把問題甩給另一個女兒之後,還會如此理直氣壯。
“老爺!”
韓氏見郦敬容沒有改口的意思,轉而看向郦國興,哀求道,“您不能這樣,潤卿這孩子素來無欲無求的,就差鉸了頭發做姑子了,您也知道……”
這句話,卻催着郦國興在兩個女兒之間做了決斷。
“潤卿。”
他看向郦潤卿,語氣裏帶着微微的惋惜,“你說,你爲什麽要做這個?你好歹也是個正兒八經的官家千金……”
韓氏錯愕地看着他,後退了一步。她纖長白皙的手捂住了嘴,像是不敢相信郦國興說出的話。
“老……老爺!”她的聲音發着抖,過了半天,才找回自己的嗓音,“我、我平時教育潤卿,說的東西您是清楚的……她受了這樣的教育,怎麽會去做人偶,詛咒别人呢?”
“我也覺得很奇怪,可眼下的情況,妹妹的嫌疑實在太大了。”
郦國興的下颚緊繃,沒有直接回答。他下巴上的肉垂了好幾層下來,像是一尊肥膩的雕像。
郦敬容和郦潤卿都是他的女兒,手心手背都是肉。要他抛棄任何一個,都是痛苦的事。
權衡再三,郦國興看向郦潤卿,問道:“潤卿,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?”
郦敬容在旁邊,看在眼裏,微微發急。萬一郦潤卿矢口否認,她的麻煩就大了!
她毫不懷疑,郦書雁絕不會放過這個能整她的方式。可她也不好說什麽,隻能沉默着,站在旁邊幹着急。
郦潤卿擡頭看向郦國興,若無其事地撥了撥劉海。
“是我做的。”她細聲細氣地說。
郦書雁微微揚眉。
“你爲什麽對我有這種心?”她溫聲問道。
她也不知道,郦綽到底想做什麽。可她知道,這件事絕對不是郦潤卿做的。
“我一直不喜歡堂姐。”郦潤卿平靜地叙述着,像是在說一件不關自己什麽事的事情,“所以,我就想殺了堂姐。就是這麽簡單。”
她承認得太過自然,郦書雁不由駭笑。
在她身邊,郦綽沉下了臉。他明顯也沒想到,郦潤卿居然會擔下這個罪名。
他們的感覺不太好,郦國興卻大大地松了口氣。他繼續問道:“你可知道,承認這件事,對你來說意味着什麽?”語氣有些高興。
韓氏的身體晃了晃,神情傷心欲絕。
不管她做得多好,夫君的心一直都在亡妻留下的女兒身上,甚至要犧牲自己的女兒,去保留元配的女兒……
她的傷心,并不奇怪。
“我知道。”郦潤卿淡淡道。
“好。”
郦國興轉過頭,看向郦書雁,和藹道,“賢侄女,是我教女無方了。”
郦書雁似笑非笑地瞟了郦綽一眼:“這件事,由我自己解決,怕不大妥當。”
郦國興一怔,順着她的話問道:“按你的意思,要怎麽解決?”
“我的兄長就在這裏,讓他拟個章程,想來是再合适不過了。”郦書雁淡淡道,“伯父若是沒事,書雁就不伺候了。”
她說完,直接脫下披風,走進了裏間,擺明沒給郦國興面子。
郦國興老臉發紅,忍不住瞪了郦敬容一眼,老着臉皮,對郦綽道:“賢侄……”
“伯父不必多說。”
郦綽回頭望着他,溫和而堅決地說,“這件事,還是要等父親他老人家親自裁定。”
“……”
郦國興盯着他,一時間有些惱火。
“我比較是姑蘇大房的族長,”他索性擡出了身份,想把郦綽壓下去,“事涉我的兒女,我如何不能說話?”
事到如今,他才想起擺出族長的譜,未免太晚了。
郦綽微笑,安然道:“王子犯法,與庶民同罪。這句話,您總該聽說過的。”
他的意思,無非就是讓郦國興不要插手、
郦國興氣結。他狠狠地瞪着郦綽,眼中陰戾翻湧。
“你别忘了,”他沉聲說道,“說出這句話的商鞅,最後落了個五馬分屍的下場!”
郦綽輕飄飄地瞟了郦國興一眼,姿态潇灑極了。
“本朝已經廢止了五馬分屍的刑罰。”他毫不介意地說,“哪怕小侄有心和他同一個死法,也是辦不到了。”
郦國興氣結:“你——”
他還從沒看過郦綽這種人!
“伯父請。”郦綽不再多說,溫文爾雅地一笑,自顧自地掀起了簾子,走進了内室。
郦國興、韓氏和郦敬容幾個面面相觑。韓氏一聳肩膀,忍不住啜泣起來。
過了一會,郦國興氣急敗壞地一拍桌子:“還看什麽?還不快走!”
韓氏隻顧不出聲地哭着。她哭得厲害,根本沒聽見郦國興的話。
“嫡母……”
郦敬容伸手去拉她。
韓氏後退一步,避開了郦敬容的手,厲聲道:“你别叫我,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!”
郦敬容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,上也不是,下也不是。
“夠了!”郦國興怒道,“讓别人看了笑話,很有意思是麽?!”
“老爺,你隻知道不能讓别人看笑話,卻從來沒想過……”韓氏心酸地拭了拭淚水,“哪怕讓人看笑話,也總要人活着才能看。”
她平時一向尊敬郦國興,這時卻隻想不顧一切地和他同歸于盡。
郦國興自知理虧,瞪了韓氏一眼,憤憤地一揮袖子,走了出去。
郦敬容沒敢多說什麽,窩窩囊囊地跟着郦國興,往東府的方向去了。
“娘,你不用擔心我。”
廳堂裏的人散得差不多的時候,郦潤卿輕聲說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