韓氏是知道這件事有詐的。對郦小鸾的疑惑,她沒法用平常心對待,也隻好沉默不語。
郦小鸾說話的時候,郦書雁一直在留心觀察着她的神色。觀察完,郦書雁心想:對這件事,她大概也是被瞞在鼓裏的。
三姐妹裏,郦小鸾對這件事确實不知情,郦潤卿又年紀太小,剩下的可能,就隻有一個了。
盡管她不知道郦敬容爲什麽這麽做,但是,她十有八九就是下手殺死寶絡的人。
郦書雁正在斂眉沉思,郦小鸾語氣不善地又開了口。
“五叔父來了!”她揚手指了指門口,得意地笑道,“郦書雁,我且等着看你怎麽倒黴!”
“小鸾!”韓氏低喝。
郦小鸾吐了吐舌頭,嬌俏地拖着韓氏的手撒嬌。
“娘,人家說的是實話嘛——”
郦書雁沒心思搭理她們。她從主位上站了起來,往門口走了幾步。
郦國譽滿臉心事重重的表情,快步走了進來。他來不及抖落肩上的雪片,先驚疑不定地看着郦書雁,問道:“書雁,你這丫頭又犯了什麽事?”
在他心裏,郦書雁從來都不是什麽省油的燈。她心狠手辣,就算真的對姑蘇郦家的人做出了,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。
——當然,實際上這差不多是實情。
郦小鸾搶着道:“五叔父,您不知道。堂姊殺了我姐姐的婢女呢!”
“殺了個婢女?”郦國譽不禁大皺眉頭。
不過是殺了個婢女,算得了什麽大事?
當然,郦國譽不會把這句話直白地說出來。他轉向郦書雁,問道:“你真的做了這種事?”
“沒有。”
郦書雁毫不遲疑,立刻否定了這句話。
這件事的關鍵,不在于事情的大小,而是她到底有沒有做過這件事。隻要她稍退一步,放過糾纏這件事的真僞,轉而辯論它的大小,就會落入郦敬容的陷阱。
所以,她絕對不會承認的。
她看着韓氏和郦小鸾的臉,又解釋道:“據說,那個名叫寶絡的婢女是死在毒物上頭。我卻要從哪裏弄來毒物呢?”
“毒物?”郦國譽心下稍安,看向韓氏,拱手道,“嫂嫂,小女平日一直嬌養在家,确實沒有接觸毒物的機會。”
“五弟,那可未必啊。”
郦國興恰好走了進來。他看着郦國譽,冷冷地哼了一聲,“五弟難道不值得麽?前一陣子,有個名叫李無上真的女道士死了。她死的時候,可是滿城風雨啊。”
聽見他提起了李無上真,郦書雁反感地别過了臉。
哪怕李無上真泉下有知,聽見自己的名字被這種人提起,也不會高興的。
“她的死,和小女有什麽關系?”
郦國譽一向反感郦國興這個大哥,他一說話,郦國譽就沒好氣地反駁道。
郦國興道:“爲兄從來都沒說過,他們之間有什麽關系。隻是空穴來風,未必無因。書雁既然惹了這種傳聞出來……”
他沒有把話說完,意思卻很明顯了。
“伯父想說的事情,我很清楚。”郦書雁柔柔地一笑。
現在,她心裏全是惡意,一點兒也不想和郦國興慢慢講道理——哪怕是面子功夫。
“一個瘋子走在街上,看見伯父穿得光鮮,就無緣無故地上前,打了伯父一頓。”郦書雁慢條斯理道,“不知伯父會不會認爲,空穴來風,未必無因,瘋子打您,也有他的道理。”
郦國興一怔,臉上頓時不太好看了。
他怒道:“早些時候,敬容說你頑劣不遜,我還不信。如今一看,果然如此!”
他心裏大大生氣,郦國譽卻差點樂開了花。他恨不得好好誇獎郦書雁一頓,幸災樂禍地笑道:“長兄啊,此言差矣。書雁這丫頭的話不中聽,道理還是有的。——話說回來,她不過是講了個道理,大兄這又是生氣什麽呢?”
郦國興的憤怒又多了幾分,心道:看上去,是時候把底牌拿出來了。
“五弟,你也是貴人多忘事啊。”郦國興陰恻恻地說道。
郦國譽訝然:“我忘了什麽事?”
“你忘記的事,可太多了。”郦國興拉住他的袖子,靠在他的耳邊,小聲道,“長孫氏當年的死,你是不是也忘了?”
他們說話的時候,嗓音壓得低低的。郦書雁近在咫尺,也沒聽清。
說起長孫氏,郦國譽古直、剛正的臉上,泛起一陣困窘。
大雪的天氣裏,郦國譽竟汗流浃背了。他甩開郦國興,義正辭嚴:“我說的句句是實。大兄要是胡攪蠻纏,咱們也就不說理了,這事就此作罷!”
郦國興到底說了什麽,引出了他這麽大的反應?
郦書雁不知道,他們到底有什麽樣的談話。但是,從郦國譽的反應看,她覺得,自己多半是要被放棄了。
看見郦國譽的表現,郦國興就知道,自己的威脅多半是成了。他笑意盎然地站在原地:“年深日久,五弟忘了些小事,也是理所應當的。”
郦國譽冷冷地看着他,一言不發。
“不過,有些事可大可小,要看五弟自己是怎麽選擇了。”郦國興冷笑,“照我看,五弟還是請回吧。”
“且慢!”
郦書雁突然出聲。
她看出來了,對于郦國譽在場,郦國興多少還是在意的。不然,他也不會提出要郦國譽回去。
“賢侄女,人改正錯誤的機會,總是有限的。”
郦國興看向郦書雁,慢悠悠地說道,“機會稍縱即逝,賢侄女,你要好好把握啊。——國譽,你說是不是?”
郦國譽焦躁地在屋裏走了兩圈,看了郦國興一眼,轉身就走。
郦國興手裏,一定是掌握着郦國譽的秘密。郦書雁暗暗想道,可這個秘密到底是什麽?
“我倒是看不出,大伯父竟然這麽不拘小節。”
郦書雁看向郦國興,微笑着說道。
郦國譽走了,她的境地顯然就變壞了不少。她還以爲,郦國興好歹會維持君子的表象,答應讓郦國譽來,就不會反悔。誰知道,他居然連臉皮都不要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