郦敬容正要發怒,剛說了一個“你”字,她突然住了口。
倪媽媽看着郦敬容,還以爲她又要開始吵鬧。沒想到,郦敬容隻是冷笑一聲,就帶着寶絡離開了。
“到底還是沒膽氣了。”倪媽媽撇了撇嘴,往回走去。
對她來說,這件事不過是一個插曲。她沒想到,插曲之後的事,居然會變得無法控制。
因着這天是大年初二,郦敬容走後,倪媽媽帶着幾個丫鬟,趕制出了幾盞大紅燈籠。
晚間,倪媽媽正帶着丫鬟,往門上挂着燈籠。正挂到一半,新來的小丫頭秋盞指着遠處,說道:“媽媽,您是不是叫人送紅燈籠來了?”
倪媽媽皺眉道:“小丫頭,别胡說。我幾時讓人送燈來了?”
秋盞噘嘴,手指又往那邊揚了揚:“您自己看嘛。”
倪媽媽順着秋盞指的方向看去,心裏咯噔一下。
數十盞豔紅的燈籠亮着,朝這邊走來。規模之大,明顯不是幾個人就能達到的。
她來不及多想,下了梯子,健步如飛地往院裏跑去,把秋盞遠遠地甩在了後頭。
“小姐!”
她氣喘籲籲地進了裏間,高聲叫道。
郦書雁正在看書。聽見倪媽媽的叫聲,她有些不悅,皺眉道:“什麽事這麽蠍蠍螫螫的?”
“外頭有人來了。”倪媽媽急急道,“架勢不對!”
倪媽媽說不對,那就是真不對了。
事到臨頭,郦書雁還保持着冷靜,問道:“怎麽個不對法?”
“外頭少說來了幾十号人,都是往咱們院子裏來的。哪怕是天使宣旨,也沒有這麽大的排場。”倪媽媽道。
郦書雁點了點頭,神情轉爲深思。
按理說,出了這麽大的動靜,郦國譽好歹也該跟她打個招呼才對。可到了現在,郦國譽那邊還是毫無聲息。
要麽是郦國譽被控制住了,要不然,來人和郦府的關系就是親密到了極點。
“郦敬容……”郦書雁沉吟道。
倪媽媽一怔:“什麽?”
郦書雁還沒來得及解釋,外間就響起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。有人高聲叫道:“就是這裏!”
頃刻之後,郦書雁面前的珠簾被挑開了。郦敬容梨花帶雨的臉出現在她面前。
“妹妹,我知道我惹了你不高興。”她雙眼微紅,眼淚成行成行地流了下來,“可我也沒做過什麽對不住你的事啊!”
郦書雁提高了警惕,目光幽深,看着郦敬容。
照着這個說法,郦敬容恐怕是要把什麽事安在她身上了。
見她不說話,郦敬容隻好自己把戲唱了下去。她哀哀切切地說:“你怎麽能下手,殺了我的寶絡?!”
話音未落,又是一陣啜泣。
在她身後,郦國興神情含怒,瞪着郦書雁。
“國譽是個誠懇、純孝的君子,怎麽會養出你這麽歹毒的女兒?”他劈頭罵道,“他沒教過你要愛惜物力嗎?寶絡也是個活生生的人,你怎麽如此狠毒!”
郦書雁冷幽幽的目光一轉,看向郦國興。
郦國興被她看着,一時間竟然有了芒刺在背的感覺。他象征性地罵了幾句,轉過了身。
“敬容,寶絡是你的丫鬟,你和她說罷。”
“……”
郦書雁仍然沉默着,嘴角微微一揚。
郦國譽雖然讨厭郦國興,但不可否認的是,他和郦國興确實有着某種程度上的相似。
别的不說,他和郦國興打腫臉充胖子的本事,可是如出一轍。
“你怎麽還能笑得出來?”
郦敬容不可思議地看着郦書雁。
郦書雁淡淡道:“人死不能複生。”
郦敬容正要痛斥她的冷血,郦書雁卻又開口說道:“何況,這也不是我家的事。”
這回,郦敬容倒是真結結實實被噎了一回。
“你怎麽這麽……”她的嘴唇來回蠕動,最後也沒想好用什麽詞形容郦書雁,隻好怏怏地作罷。
郦書雁見他們安靜下來,微笑道:“這件事與我無關。”
“殺了人的兇手,也沒有幾個肯認的。”郦國興怒道。
“伯父一直說我殺了寶絡,”郦書雁看向郦國興,“不知寶絡是怎麽死的,死在哪裏?”
終于說到正題了。郦國興暗喜,示意郦敬容說話。
郦敬容拭了拭眼淚,嗚咽着說道:“寶絡死的地方,正是我的卧房。”
郦書雁揚眉。
“我當時正要午憩,吩咐寶絡下去,卻始終不見她回答。”郦敬容抽噎一聲,“我心下奇怪,就回過頭去,想看她在做什麽。誰知道,誰知道一回頭,就看見她倒在地上……”
她似乎崩潰了,大哭出聲。
郦書雁生出了一絲興味,探究地看着郦敬容。
“讓我接着說吧。”
郦國興的正妻——韓氏接過郦敬容的擔子,歎了口氣,繼續說道,“真是作孽啊。敬容當時被吓傻了,還是她身邊的奶娘機靈,過來把這件事告訴了我。不然……”
“母親!”郦敬容眼含淚水,嚴肅地凝視着韓氏,“我不要緊,重要的,是寶絡的冤屈能被洗刷幹淨。否則,她泉下有知,也要怪我!”
郦書雁懷疑地看向郦敬容。
按她對長安千金的了解,她們幾乎沒有一個幹淨的。要讓她們殺人,她們也并非做不出來。隻要不是自己動手,這些千金小姐就都不會怎麽害怕。
姑蘇的千金小姐,比起長安來,勾心鬥角的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。要說她們不敢殺人,郦書雁是絕對不信的。
可是,寶絡已經伺候了郦敬容十年左右。要再讓郦敬容找出一個這麽可信的侍女,恐怕也不容易。郦敬容真的會自毀一臂嗎?
她的沉默,看在郦敬容眼裏,卻變成了冷漠和鎮定。
“父親,事到如今,我也不想着再留情面了。”郦敬容的聲音帶着哭腔,語氣卻堅定極了,“寶絡跟了我十年有餘,我今天不給她報仇,還有什麽資格做她的主子?”
郦書雁心裏忽然雪亮。報仇,這就對了。
“伯父!”她大聲道。
郦國興冷笑:“怎麽,你要認罪了?”
“自然不是。”郦書雁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,“哪怕是死,我也要死個明白。伯父,請你讓我父親到場,親自作證。”
“無所謂。”郦國興哼了一聲,“看見的人越多,你就越丢人。如是而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