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算算日子,大概就在這兩天。獨孤家主本來也在附近,要來這裏,自然是方便的。”倪媽媽道。
郦書雁看向雲霧彌漫的峽谷,點了點頭。
“那也挺好。”她若有所思,“豆盧攸汲汲營營了大半輩子……我也不知道該說他運氣好,還是該說他運氣不好。”
“亂臣賊子,運氣再好,也是白搭。”倪媽媽笑道。
對她的話,郦書雁一笑置之。
天幕徹底黑了下來,慕容清才回來。他下了馬,說道:“獨孤家主的部隊,明日就能到了。到時候,大概也就徹底好了。”
郦書雁剛要回答,秀眉突然一蹙,看着從崖下翻上來的唐嘉熙。
唐嘉熙的功夫極高,就算被幾個人圍攻,應該也沒什麽事。可是,眼下他的褲腿被撕得稀爛,衣服也破了好幾處,就連一部雪白的胡子,都燒黑了兩塊,再也沒有了絕世高人的風度。
他坐在地上,長長地出了一口氣,對慕容清等人理也不理,拿出腰間的水囊,拔開塞子,“咕嘟咕嘟”喝了一氣,才對郦書雁說:“你今天出來,算是做對了。”
“怎麽了?”郦書雁試探道,“有誰的功夫,居然還在唐先生之上,能讓您這麽狼狽?”
唐嘉熙哈哈一笑:“少拍馬屁,想套我的話就直說。”
郦書雁笑道:“官場上有句話,叫‘花花轎子人擡人’。唐先生肯定不是合格的轎夫。”
唐嘉熙道:“我算什麽轎夫啊。——嗨,我和你扯什麽呢。這下頭發生了點事兒,你看那裏。”
他伸出手,指向一處岩縫。
郦書雁仔細看去,看見岩縫裏頭隐約發着紅光。
“這是怎麽了?”郦書雁心上一緊。
“豆盧攸那老小子,知道自己活不了啦。”唐嘉熙冷笑,“他自己活不成,就想拽上所有人陪他一起送命。啧啧,其人居心之毒,倒是足夠當皇帝了。”
慕容清一驚:“他……自焚了?”
“自焚哪兒有這麽大的火。小子,你不識貨。”唐嘉熙淡淡地說,“他啊,是把所有的亭台樓閣,和人一起燒了!”
這時,山下傳來兩聲巨響。唐嘉熙似乎絲毫也不驚訝,冷聲說道:“我早就知道,他們用了這許多黑火藥,一定是有用的。隻是沒想到,他們會用在自己身上。”
“……”
慕容清握緊了拳頭。他定定地看着山裏那越發明顯的紅光,神情陰沉莫測。
“你可要小心喽,小子。”
“我小心什麽?”慕容清揚眉問道。
唐嘉熙喝幹了水囊裏的水,咧開嘴,陰森森地笑道:“其實啊,要不是你今天非要救這小丫頭,豆盧攸是不會燒了這裏的。”
郦書雁詫異地看着唐嘉熙。
“你别不信。”唐嘉熙冷冷道,“若不是你走了,那什麽李南風也不會發瘋。她不發瘋,别人誰也不知道,你來過這裏。哼哼,”他冷笑一聲,“他們出去檢查四周,才發現了你們沿途做下的記号,确定了大股敵人即将來襲。”
“這關她什麽事?”慕容清沉聲問。
唐嘉熙笑道:“這話講得好沒道理。你這嬌滴滴的小妻子要是死了,這麽多人也就不會陪葬了。”
郦書雁看出來,他是在開玩笑。她剛想提醒慕容清,慕容清就已經說話了。
“假使有什麽報應,也不妨報在我慕容清身上。”他神色淡然,系緊了郦書雁披風的衣帶,“要救她是我的主意,如果真有冤鬼要報仇,不妨找我。”
“……”
唐嘉熙臉色一黑,站了起來,大步走遠了。
倪媽媽憤然道:“這老狗好霸道!”
郦書雁微笑:“沒什麽。他……大概隻是想起了一個故人吧。”
等獨孤信率軍趕來,峽谷裏的一切,都已經燒成了飛灰。
獨孤信怕豆盧攸再逃一次,便親自進入現場,四處翻找豆盧攸的屍首。
“長安如何了?”慕容清走在他旁邊,問道。
獨孤信說道:“我出長安已久,也不知道長安怎麽樣了。”
慕容清點了點頭。
他知道,皇後和獨孤信、獨孤夫人這對姐弟,一向關系很差。所以,她就算不給獨孤信任何消息,他也不奇怪。
“殿下,我最奇怪的事,還不是豆盧攸活着。”
獨孤信脫下一副生絹手套,換上一副幹淨的,說道。
他生性愛潔,做這種污穢的事,一定要戴上手套才肯。
慕容清問:“你覺得奇怪的問題,是什麽?”
“郦大小姐屢次被人刻意追殺,實在是很奇怪。”獨孤信碧藍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地上的焦屍,“她久居深閨,誰會和她有那麽大的深仇大恨呢?”
慕容清一僵。
這個問題的答案,他是知道的。
但是,他不想說出來……不想讓郦書雁知道。
“殿下?”獨孤信久久等不到慕容清的答案,回過頭看着他。
“舅舅……”
慕容清躊躇着開口。
“怎麽了?”獨孤信問。
慕容清很久沒有這樣叫過他了。實際上,這也是他的要求。畢竟,每當慕容清叫他舅舅,就是有爲難的事要請教的意思。
慕容清輕聲說道:“我知道是誰要殺她。”
“誰?”獨孤信又繞過了兩具屍體,“那羅延,你要知道,這麽大的事,可不是什麽小角色就能辦成的。”
“不是小角色。”慕容清聲音低沉,“是我……母親。”
獨孤信皺眉。
他年紀較長,見多識廣些,也就沒有表現出過分的驚訝。他想了想,問道:“娘娘爲什麽要殺她?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慕容清搖頭。
這也是他最爲難的一點。
獨孤信道:“你和郦大小姐定親已久,現在陡然退親,一點會被人說成見利忘義、反複無常之輩。”
“我幾時說過要退親?”慕容清哭笑不得。
“是麽?“獨孤信反問了一句,随即想起自己幼年時被姐姐抱在懷裏、看着生身父母和嫡母互相攻讦的場景。
“那羅延。”他目光一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