守倉庫的人眼尖,看見這位得寵的妾室來了,急忙迎了上去。
“夫人,這是那陣香風把您吹來了?”
“少廢話。”李南風冷冰冰地說,“把庫房鑰匙給我。”
她和豆盧攸、郦國譽之類的人接觸久了,看這種人,覺得本能地厭惡。
“小的不敢藏私。”那守衛急忙解釋,“隻是,您确實不能進倉庫。這裏是餅家重地……”
李南風冷笑:“我懂了,你的意思,就是我不配看你這倉庫裏的東西,是不是?”
“……”
守衛心裏叫苦。
李南風本來就自卑,越說越氣,厲聲道:“今天不管你說什麽,我都要進去!”
“我的祖奶奶,您是中了什麽邪啊!”
守衛畢竟是鄉下出身,一時情急,幹嚎起來。
李南風被他一嚎,清醒了不少。她回頭一想,也覺得自己今天的舉動太沖動了,急忙踹了他一腳:“你不要命了?!”
守衛被踹翻在地,還是不停地幹嚎。
李南風又急又怕,直接就往回走。
“她倒是挺聰明。”慕容清躲在暗處,輕聲說道,“這下,你也能放心了吧?”
郦書雁神色微妙,輕輕地笑了。
“我放心了。”她攀住慕容清的頸子,“走吧。”
李南風回到“長信宮”裏,第一件事,就是讓侍女去找郦書雁。
侍女自然聽她的話去找,回來卻是徒勞無功。
她怯怯地說:“娘娘,她……不見了。”
李南風眼前一黑。
“什麽不見了?明明是走了!”她暴怒起來,“郦書雁這是走了,早就去外頭逍遙快活了!”
侍女跪在地上,不敢回嘴。
李南風越說越氣,把一堆零碎的東西砸在地上。
兩天之前,郦書雁說過的話不期然地在她耳邊響起。
“王侯将相,甯有種乎?王侯将相,甯有種乎?”她喃喃地重複着這兩句,表情似哭似笑。
王侯将相是否有種子,她不知道。可是,郦書雁這樣的好出身,好夫婿,她卻一輩子都沒有。
李南風用力推倒了一尊銅制香爐,眼裏滿是瘋狂。
她不甘心!世界太不公平了!
回到山崖之上,倪媽媽心疼地看着郦書雁:“小姐,幾天不見,你怎麽……”
“血色又少了?”郦書雁笑着,摸了摸自己的臉頰。
倪媽媽歎道:“可不是麽。”
郦書雁搖了搖頭,有些遺憾:“什麽血色不血色的,倒是不要緊。我遺憾的是,李南風沒有把軍械庫點燃。”
“這哪是那麽容易的事?”慕容清摸了摸她的頭發,輕聲斥責,“就知道亂想。”
郦書雁卻輕聲道:“她的精神,本來就已經瀕臨崩潰了。讓她去燒軍火庫,也不是很難辦到的事。”
“小姐,李南風是誰?”倪媽媽問。
“李南風是她過去的丫鬟。”慕容清聲音冰冷,“我沒想到她會躲到這來,更沒想到的是,她竟然和豆盧攸勾結在一起。”
郦書雁卻不以爲意:“往後的事,有誰會知道。”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來時的方向,“我想,我走之後,李南風的好日子也該結束了。”
“她對小姐不敬,這還算便宜了她。”倪媽媽道。
郦書雁沒有回答,遠遠地看着懸崖對面。
郦綽依然披着氅衣。在他身邊,王叫天牽着馬,看樣子,像是正在和他說着什麽。
“大哥就這麽走了,連句話也沒留麽?”郦書雁問。
倪媽媽小心地看着慕容清。見他的表情沒有什麽不對,才說:“留了是留了。”從懷裏掏出一封信,遞給郦書雁。
慕容清站了起來:“我去另一邊看看。”
“你不用避嫌。”郦書雁道,“我和你之間,沒什麽可避嫌的。”
慕容清認真地看着她:“不是避嫌。”
“那是什麽?”郦書雁一怔。
“我已經赢了,再爲一封無關緊要的信……”慕容清說到這裏,略停了停,“實在難看。早知如此,不如不看。”
郦書雁一哂,自己拆開了那封信。
信上是郦綽的字迹。他學了一筆好字,鐵畫銀鈎,秀麗圓熟。那封信倒也簡單,隻寫了短短幾行。
“妹書雁芳鑒。今日既别,再會難期。白駒過隙,年華如駛,與君相交,倏忽已經一稔。
“予資質魯鈍,心性未定,幸得君之青眼愛重,感甚愧甚。房契、錢鈔諸物,皆置之箱奁,爲汝添妝。
“嘗聞烏孫山陽有異草,俗人不知其名,呼爲冰川雪蓮。願爲吾妹取之。”
郦書雁讀完,緊緊地皺起了眉頭。
郦綽的口氣,不像是要暫時離開,倒像是要一去不回……
還有,他是怎麽知道冰川雪蓮做藥引的事?
“小姐,大公子讓我告訴您,背面還有。”
倪媽媽見郦書雁臉色不豫,小聲說道。
郦書雁翻過信紙,隻見信紙背後題了一首詩。
“别夢依依到謝家,小廊回合曲闌斜。多情隻有春庭月,猶爲離人照落花……”
郦書雁輕聲讀了出來,心裏一酸。
她搖了搖頭,苦笑道:“我這位大哥,才氣是極好的,不然也不會中狀元了。可他最好的才氣,卻不在四書五經上……”
而是用在了讓人難受上。
她也不知道,自己的話是向誰說的。可她總覺得,這句話要說出來。
“罷了。倪媽媽,”她收起了難得一見的傷感情緒,笑了笑,“獨孤家主的隊伍,什麽時候到這裏?”
倪媽媽微訝:“小姐怎麽知道,獨孤家主要來這裏?”
“豆盧攸就在這,殿下總不會平白放他走的。”郦書雁靜靜說道,“憑着你們幾個,不管怎麽,也對付不了他們的人馬。思前想後,隻有獨孤信帶兵過來,才是正道。”
她一邊說,一邊把那封信連信紙帶信封,一起撕成了粉碎的小片。她的話說完,信也剛好撕完了。郦書雁一揚手,看着雪片般的紙片在空中飛舞。
“是。”倪媽媽連連點頭,“确實是這麽回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