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是要做什麽啊!
她命不久長,可他還有一輩子好過,爲什麽要這樣?!
短短的一呼一吸裏,無數個念頭從她腦中一閃而過。
慕容清脊背撞在水面上,激起一大片水花。郦書雁被嗆得咳嗽不止,死死地拽住了慕容清背心的衣服。
慕容清一動不動,郦書雁心裏一涼,拼命往岸上遊去。
她幼時在維揚長大,凫水對她來說是常事。她知道,慕容清已經失去了意識。她更清楚,隻要自己放開慕容清,他就絕不會再有存活的機會。
她用盡全力,又拖又拽,雙手凍得失去了知覺,總算是把慕容清拖上了岸。
慕容清臉色雪白,躺在岸上,生死不知。郦書雁的力氣耗盡了,伏在他身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,心肺一帶痛得死去活來。
不知過了多久,慕容清的手輕輕一顫。郦書雁的心懸到了喉嚨,從慕容清身上手腳并用地爬了起來,用力拍了拍他的臉:“慕容清!慕容清,你醒醒!”
她自認爲出手很重,拍在慕容清臉上,卻連撓癢的力道都達不到。郦書雁這才知道,自己原來是脫力了。
慕容清眼皮動了動,微微張開了眼睛。
“書雁……”他咳嗽一聲,“我還活着?”
“你當然活着!”郦書雁并不想哭,眼淚卻一直流了下來,“我讨厭你!慕容清,你聽見了麽?我讨厭你!”
慕容清嗆咳出聲,蒼白的唇角卻露出了笑意:“沒關系的。”
郦書雁一愣。
“隻要我還愛你就好了。”慕容清輕聲說。
郦書雁還未來得及說話,兩岸的山石之間,有人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冷笑。
說也奇怪,山谷裏陰風怒号,就算有人說話,也絕難聽見。可這聲輕輕的冷笑,卻能被兩人聽得一清二楚。
慕容清掙紮着坐了起來,大聲道:“是哪位前輩高人,不妨出來一見!”
“好小子,你倒有幾分骨氣。”
一個青衣老者從一塊大石後繞了出來。他長了一部雪白的胡須,頭發用一塊藍布裹着,眼中精光四射,手裏拄着一根老舊的黃竹拐杖。
慕容清看見他的相貌,立刻用盡全力站了起來,對老者一抱拳。
“不知這位前輩是不是姓唐?”
郦書雁凝視着他,心中酸澀不已。
慕容清心高氣傲,她是知道的。她也不願意看着他爲了自己,做這麽違背心性的事。
“小子,我是姓唐。可這和你有什麽關系?”老人呵呵一笑,“你要死了,你知不知道?”
慕容清自從醒來,就知道自己的肋骨有一根斷了。他又咳嗽了一聲,口角溢出血絲。
老人手撫長須,笑道:“不止斷了,還紮進了肺……有趣得很,有趣得很。”他問慕容清,“小娃娃,你是不是很喜歡這小姑娘?可這小姑娘身中奇毒……”他搖了搖頭,眼睛卻閃着幸災樂禍的光,“怎麽,居然還是兩種?不好治啊。”
他說得出這番話,一定是傳說中的神醫,唐嘉祯了。
慕容清毫不遲疑地點頭:“唐前輩,請您救救她!”
哪怕有一線希望,他也會一直堅持下去。
郦書雁用力站了起來,冷冷地看着唐嘉祯。
她總覺得,事情不會這麽簡單。
“小娃娃,你旁邊那個閨女,比你可明白多了。”老人笑道,“這樣罷,看在她聰明的份上,我就姑且發發善心。”
慕容清雙眼一亮,重複了一句:“請您救救她!”
他說話的時候,力氣用得大了,又有一股血從嘴角流了下來。
郦書雁伸出手,用幹淨些的手背擦掉了他嘴角的血,目光愈加森冷,死死盯着唐嘉祯。
他若是敢做出危急慕容清的事,她就算到了天涯海角,也非要送他下地獄不可!
唐嘉祯的視線對上了郦書雁的。他愣了愣,笑了。
“女娃娃,你挺有意思。”唐嘉祯搖頭,“可惜,我早就不收徒啦。不然,我倒是能考慮考慮收你爲徒,把我這一身武藝和醫術全都傳給你。”
郦書雁沉默不語,眼神似乎能凝結成有實質的堅冰。
“我是大夫,會救人。”唐嘉祯笑道,“可我隻能救一個。”
“……”慕容清愣住了。他心裏那種不祥的預感終于成了真。
“怎麽,你們自己想想,救誰才好?”唐嘉祯一邊笑,一邊走近了他們。
在不明就裏的人眼中,唐嘉祯容貌清癯,天庭飽滿,地閣方圓,正是一副威嚴的相貌。可誰知道,這副威嚴的相貌底下,竟然流着無窮無盡的惡毒。
“你說的是真的?”郦書雁冷聲問道。
唐嘉祯點頭:“當然。老夫一言既出,驷馬難追。”
“行。”郦書雁颔首,“我們本來和你素不相識,你能救一個,已經不錯了。”
“這還像話。”唐嘉祯撫掌大笑,“老夫越來越喜歡你了!”
“救她。”慕容清沉聲說道。
郦書雁狠狠地瞪了慕容清一眼,指着他說:“救他!”
慕容清剛要說話,郦書雁便打斷了他:“你到底聽不聽我的?!”
她這副樣子,哪還像個堂堂的郡主?慕容清失笑,定定地看着她:“隻有這件事,我不能聽你的。”
“你……”郦書雁正無計可施,忽然靈光一閃,在袖子裏摸索起來。
慕容清和唐嘉祯不明其意,都靜靜地看着她的動作。
“找到了……”郦書雁的手指觸到了一個圓圓的瓶子,大喜過望。她拔出了瓶塞,揚手往慕容清臉上一灑。
唐嘉祯啧啧稱奇:“女娃娃,你這麽個不想活法,我還是頭一次見。”
“那又如何?”郦書雁收起瓷瓶,滿不在乎地往手上吹了吹。
慕容清正要問她做了什麽,頭腦蓦地一沉。
“書雁……你……你……”
他終于明白郦書雁做了什麽,卻已經來不及了。
郦書雁想抱住慕容清下落的身體,力氣卻不夠,反而被他帶得倒在地上。她狼狽地站了起來,拍了拍身上的灰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