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雖然覺得穆赫樓夫人年輕,但後來我仔細想過,大概不是因爲她的長相。”郦書雁沉吟道,“是因爲她活潑,有種天不怕、地不怕的勁頭。”
——就像郦碧萱。
認真論起來,長孫貴妃、艾姨娘比将軍夫人保養得要好多了。可她們眼神裏隻有穩重和淡泊,看起來也就老了。
“經過這件事,穆赫樓夫人一定恨透你了。”慕容清拿下她裙裾上沾的花瓣,“要小心行事。這花是哪來的?”
“花?”來的路上,她從來都沒看過什麽花。
慕容清攤開手掌。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上,一片雪白的花瓣微微蜷縮。
“我沒見過這東西。”郦書雁搖頭。
涼州的天氣比長安還冷。這個時節,晚間已經開始結冰,根本不可能有花開着。
慕容清蹙眉:“将軍府裏的怪事太多了,這件事不管也罷。不過,”他看向郦書雁,“你今天說的話,倒是有點像江南口音。”
“我小時候,曾經在姑蘇老家住過幾個月。”郦書雁微笑,意味深長地說,“學會了不少東西。”
郦家一向非常複雜。就連小小的郦府,也鬧出過無數事端,更别說先後浩浩蕩蕩地分了好幾十房的姑蘇郦氏本家了。
慕容清道:“不提這個。今天晚上,你千萬别離開我身邊。”
郦書雁笑道:“怎麽了?”
“危險。”慕容清目光深沉,“涼州這地方,未必簡單。”
郦書雁點頭道:“确實。讓倪媽媽看着小柔吧,我還有事要問她。”
晚間的宴席,總體來說乏善可陳。将軍夫人被将軍打了兩記耳光,雙頰腫脹,也就沒有參加什麽晚宴。韋太守也沒帶夫人過來,隻有穆赫樓将軍叫了幾個姨娘過來陪侍。
涼州的菜肴比長安的味厚,但郦書雁口味清淡,吃得也就不多。
韋太守倒是安排了樂伎和舞伎,但這裏的歌舞都比不上長安。
不過,有一隊舞女卻格外不同。她們梳着高高的雲髻,穿得也比普通舞伎暴露,眉梢眼角連一點笑意都無,跳的舞也挺别緻,有種既曼妙,又莊嚴的美感。
郦書雁興味盎然地看了半天,問道:“殿下,這是什麽舞?”
“這是飛天舞。”慕容清眼裏閃過一絲興味,“早些年,孤曾經看過幾回。”
韋太守連忙捧他:“殿下高見,正是如此。”
“是這樣啊。”郦書雁笑道,“殿下懂得真多。”
這妮子又來了。慕容清暗暗瞪了她一眼,伸手到她腰側,不動聲色地掐了一把。
郦書雁差點軟倒在他懷裏。她扶着桌子,穩住了身形,半真半假地瞪了慕容清一眼。
好不容易熬到宴會結束,慕容清叫來韋太守和将軍,淡淡說道:“孤給你們三天時間,讓你們把藥方準備出來。三日之後,孤就要走了。”
“三天?!”韋太守一震,“這……時間恐怕來不及啊。”
穆赫樓将軍卻有點莫名的慶幸:“三天?末将盡力而爲。”
韋太守先是錯愕,繼而轉爲憤怒,狠狠瞪了他一眼。
“不是盡力而爲,而是一定要做到。”慕容清冷然道,“耽誤了孤獻藥,你們誰也擔待不起。”
完全就是一副纨绔子弟樣麽。郦書雁覺得,慕容清在這個方向上,似乎大有可爲。
韋太守滿臉愁容,還想說些什麽。
慕容清卻徑直擺了擺手,直接不讓他說話:“夠了,你們下去。”
“臣遵命。”韋太守愁眉苦臉地走到門口,瞬間變了臉色。他壓低了聲音,“穆赫樓室裏,你還想不想辦成皇後娘娘的差事了?!”
穆赫樓将軍得意洋洋地斜睨着他:“韋老兄,你這回可說錯了。不是我不想辦差,是這時間太緊,秘道趕不出來啊!”
按他們原本的計劃,是造出一條通往客房的秘道,除掉郦書雁。
“那就用現成的!”韋太守不耐煩道,“你們府裏那麽多秘道,怎麽還不能殺掉那個女人?”
穆赫樓将軍也變了臉色:“怎麽,姓韋的,要死你自己去死!我可不陪着你發瘋!”
“你……”韋太守氣了個半死,恨聲道,“你當初是怎麽答應娘娘的?!”
穆赫樓将軍冷笑:“當初,老子可不知道殿下那麽喜歡這小娘。要是知道,早就拒絕了。”他哼了一聲,“獨孤家和皇後天高皇帝遠,可秦王殿下卻是正在咱們眼前。老子當然選秦王。”
說罷,他也不等韋太守說什麽,徑自拂袖而去。
韋太守的臉色變了又變,最後,他找來一個下人,冷聲說道:“讓獨孤氏過來見我。”
另一邊,郦書雁走在将軍府的青石闆路上,問道:“将軍夫人姓什麽?”
她隻是随口一問,沒想到慕容清直接回答:“獨孤。”
“你怎麽知道?”郦書雁訝然問。
“她是獨孤家的旁支遠親。”慕容清笑着說,“我去母親那裏的時候,見到過她寫來的信。”
當時,獨孤皇後還隻是秦王妃,穆赫樓夫人就已經使足了勁地對她阿谀奉承了。
“是麽?”郦書雁低眉淺笑,長睫微動,掩住了眼中的深思。
她依稀記得,前世韋太守費了不少力氣,在獨孤皇後的生日上大做文章,把她吹捧成了世間少有的聖明皇後。
這到底是巧合,還是……
走到客房,燕三迎了出來,滿臉惶恐。
慕容清了解他,知道他露出這種表情的時候,就是出了什麽差錯。他問道:“又怎麽了?”
燕三半跪在地上,滿臉苦惱:“這個……屬下也不好說。殿下,您還是去問問倪媽媽吧。”
郦書雁心中疑雲越來越濃。她繞過燕三,走進客房,果然看見倪媽媽低着頭站在那裏,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。
郦書雁皺眉,欲言又止:“倪媽媽,你現在應該……”在看着小柔才對啊。
難道又出了什麽事?
“老奴辦事不力,請小姐責罰。”倪媽媽主動跪下了,“小柔……她死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