郦書雁實在不知道該回答什麽才好,隻能敷衍地笑了笑:“确實。”
“進來吧。”夫人掩唇輕笑,“将軍吩咐,讓我給你準備幾身換洗的衣物。你可要記得好好穿用,别糟蹋了。”
郦書雁無言。
她身上的料子是潞綢,确實不算名貴料子。難道這位夫人就是因爲這個小小的緣故,看輕了她麽?
别說郦碧萱,就連周貴妃都比這位夫人聰明了不知多少倍。她過去從沒接觸過這種人,還真有點摸不出門道。
進得内院,脂粉的香味陡然變濃。這種香氣比她聞過的都要刺激得多,郦書雁的臉色不禁變了變。
夫人在院中唯一的椅子上坐下,笑道:“好啦,别都擠在這兒。除了幾個姨娘和珠兒、小柔,該做什麽,就都去做什麽吧。”
衆婢唯唯稱是,片刻便散了個幹淨。隻留下七八個梳着婦人發式的女人,站在一邊。
夫人看向郦書雁:“燕姑娘,我平日裏最愛看的,便是角抵之戲。你知道什麽是角抵麽?”
角抵就是相撲。郦書雁想了想,不溫不火地笑:“知道呀。十幾年前,長安也流行過一陣呢。”
夫人本來有意炫耀,卻被郦書雁一句話堵了回去。她臉色發青,郦書雁暗自好笑,又說:“這都是家母告訴我的。當時我剛剛出生,哪知道這麽多事。”
“是麽?”将軍夫人恨恨地說,“那我今日就讓你開開眼界,看看不一樣的角抵。五姨娘、十八姨娘,上去表演罷。”
被點到名的兩個妾室雙雙跪倒在地。那個年紀大些的女子臉色蒼白,哽咽着說道:“求夫人饒了我吧!”
想必這就是五姨娘了。
所謂角抵,不過是圖個樂子而已。可她們的反應怎麽都這麽大?郦書雁蹙眉,難道将軍夫人口中的角抵不是她想的那樣?
夫人眼現快意:“怎麽,現在想起讨饒了?晚……”
“你給我住口!”
一聲如雷的暴喝打斷了夫人的話。穆赫樓将軍大步走進内院,連身後的慕容清也顧不得了,擡手就給了夫人一個耳光。
他是武人,力氣極大,夫人被打得連人帶椅倒在地上,臉頰很快腫起了高高的一片。
她呆呆地摸了摸臉頰,尖叫一聲:“你……你居然打我的臉!我殺了你!”
“瘋婆娘!”将軍惱了,又給了夫人一記耳光。
這又是怎麽了?郦書雁茫然地看着他們。
自從進了将軍府,沒有哪怕一件事能讓她看懂。
“燕娘,過來。”慕容清站在門口,似笑非笑,“不要打擾将軍的‘家事’。”
聽見慕容清的話,将軍的理智回到了身體裏。他恨恨地瞪了夫人一眼:“遲早教你好看!”
說罷,他微微躬身,走到慕容清身邊:“适才末将一時生氣,所以麽……嘿嘿,還望殿下不要在意。”
郦書雁妙目一眨,拉着慕容清撒嬌:“殿下,這人對我好生無禮。”她把聲音壓得甜膩膩的,“殿下幫燕兒出出氣嘛……”
有那麽一刹那,慕容清的表情,像是看見她在口吐三昧真火。
“我、我什麽時候對姑娘無禮了?!”将軍急得眼睛發紅。
“誰說你來?”郦書雁差點笑出聲,借着跺腳的動作掩飾笑意,“殿下,我說的是那個女人,還有她身邊的侍女……實在是太無禮了!”
慕容清的嘴角顫了顫:“燕娘,她們……咳咳,她們說了什麽?”
“她說燕娘是妾侍,就是上不得台面。”郦書雁故作憂愁,扯了扯慕容清的衣角,“唉,作妾已經是燕娘薄命了。殿下答應奴家,以後絕不會多在那個郦氏身上分心,好不好?”
穆赫樓将軍也聽說過秦王的未婚妻子。聽說,那是姑蘇郦氏出名的千金,還有個郡主的封号。
原來燕娘已經如此得寵。他的臉色又凝重了些許,看來,他真的不該答應這件差事!
慕容清看向天空:“……好,孤答應你就是。”
——我的小祖宗,求你别鬧了!
“燕娘相信殿下!”郦書雁笑容甜蜜,“不過,燕娘還有一件事想做……殿下答不答應我呀?”
“……答應。”慕容清悶聲說道。
“燕娘就知道,殿下最好了!”郦書雁拍了拍手,指向小柔,“我要這個人!”
“要她?”慕容清目光一凜。
郦書雁雖然裝成了頭腦平庸的寵姬,但他相信,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有深意。
郦書雁點頭:“就要她!殿下,你不知道隻有一個老嬷嬷在身邊伺候,那可有多沒趣。”
慕容清苦笑着看向穆赫樓将軍:“你也看見了,孤的愛姬就喜歡你的侍女。你……”
不等他說完,将軍心領神會,揮手道:“小柔,你跟這位夫人走吧!”
不過是個婢女,若能讓秦王的愛妾回心轉意,那也值了。
小柔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她連忙小跑到郦書雁身邊,像是害怕将軍府的人再把她抓回去一般。
确實有古怪。郦書雁明眸輕轉,往将軍夫人臉上看去,卻看見她也正在看着自己。
她的眼神摻雜着怨恨、嫉妒和瘋狂。那是郦書雁難以形容的眼神,甚至也從來沒在其他人身上見到過。
被這樣的眼神盯着,郦書雁反而輕笑起來。她眼中冷光乍現,也定定地盯着将軍夫人。
最終,還是夫人敗下了陣。她狼狽地爬了起來,向郦書雁腳下啐了一口,恨恨地往内院深處走去。
“老虔婆!”将軍忿然道,“殿下、夫人,您二位大人大量,可千萬别和她一般見識。”
“不會。”慕容清淡淡道。
有他的話在,将軍就差不多放了心:“是,我這就親自送您二位去客房。”
“怎麽?”郦書雁捕捉到了他話裏的一處漏洞,巧笑倩兮,“穆赫樓将軍送殿下去客房,還要用上‘親自’這個詞……難道您本來打算不‘親自’送殿下去麽?”
穆赫樓将軍全身冷汗,隻能打着哈哈。
郦書雁本來打算繼續糾纏下去,蓦地想起了一件事,口風一改:“奴家隻是開玩笑的而已……将軍莫怪。”
“哪裏有膽量責怪夫人……”穆赫樓将軍終于放下了心,長出了一口氣。
他感覺自己快虛脫了。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,原來漢人的話裏,也有幾句正确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