兩個宮女看見貴妃,過來行禮:“娘娘回來了。”
長孫貴妃道:“起來吧。——雁兒,這個宮女叫銀屏,另一個叫翠翹。”她指了指左邊那個美貌些的的宮女,“上茶吧。我和弘農郡主說幾句話。”
“是。”兩個宮女齊齊行禮。
進得内殿,郦書雁不動聲色地打量着長信宮殿内的陳設。
室内擺設素雅古樸,琴案上擺着一具蕉葉式樣的七弦琴。很多常用的物事,都帶着上了年頭的溫厚光澤。室内熏着清淡的冷香,不仔細聞,是分辨不出來的。
長孫貴妃果然是個極富品味、極有修養的女人。郦書雁暗自評價。
“書雁,你一定很奇怪,皇後爲什麽會對你這樣吧?”
落座之後,長孫貴妃問道。
郦書雁在她對面坐下,輕輕點頭:“請娘娘指教。”
她何止覺得奇怪?皇後的情緒簡直來得莫名其妙。她什麽都沒做,怎麽就被劃成了長孫貴妃一派?
長孫貴妃問:“你真的想知道麽?”
“是。”郦書雁颔首。她當然想知道。
“那好。”長孫貴妃握住了她的手,美麗的眼睛裏慢慢有淚水湧出。
郦書雁訝異地看着她:“娘娘?”
事情越來越奇怪了。長孫貴妃被人當面陷害,都能始終保持冷靜,爲什麽和她說幾句家常話,反而哭起來了?
“我不是難過,是高興。”長孫貴妃溫言,“你和你娘……很像。”
郦書雁靜靜地看着長孫貴妃。她有一種直覺,自己已經非常接近真相了。
“其實……”長孫貴妃直直地盯着郦書雁,神情哀婉動人,“我是你娘的親妹妹,你應該叫我一聲姨母才是。”
……
這怎麽可能?郦書雁震驚極了,心中有無數疑問掠過。
後宮一直是用家世說話的地方。皇後敢陷害長孫氏,就是欺負她無父無兄。倘若長孫氏是長孫家的人,她的地位早就……
“娘娘,您……”郦書雁試探着問,“爲什麽不認親呢?”
“認親?”長孫氏笑意冷清,“我發過誓,這一輩子都不會再進長孫家的大門一步。”
郦書雁問:“爲什麽?”
“這就要從十八年前說起了。”長孫貴妃道,“那時候,我年紀小。不當心被人壞了貞潔……”她抿緊了嘴唇,眼裏閃過愠怒,“他們就逼着我,讓我嫁給他!”
她的故事和郦書雁前世的經曆很像。郦書雁忍不住問道:“後來如何了?”
“我擰不過他們,隻能嫁了。”長孫氏冷笑,“你說可笑不可笑?我要守貞,那個壞了我名節的惡棍卻能出去嫖院、養小唱、花天酒地。我真想殺了他!”
長孫貴妃很少發怒,一旦發火,往往十分駭人。銀屏和翠翹站在她背後,一個字也不敢說。
郦書雁輕聲道:“都過去了。娘娘,後來怎麽了?”
長孫貴妃沒有回答,而是先轉過頭,警告地看了銀屏和翠翹一眼:“出去。沒有我的命令,不準進來。”
等到她們退出了偏殿,長孫貴妃才慢慢開口:“後來的事情,都不重要了。重要的是,我今天遇見了你。”她握住郦書雁的手,“辟神丹的毒不是下在你身上,而是下在你娘身上。中毒的不止她一個,還有我!”
郦書雁一怔。
她沒想到長孫貴妃叫她過來,是爲了說這些事。
長孫貴妃繼續說道:“當年我性命危急,多虧臨川神醫盧開暢救治。我一知道你中毒,就求陛下派人去找他。可他行蹤不定,現在,也沒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。侍衛說,最後見到他的,是一個道姑。”
郦書雁眼底幽深,問道:“是哪個道姑?”
“英國公李家的女兒,李無上真。”長孫貴妃牢牢握住了郦書雁的手,“明天,她要在她的遊雲觀裏召集許多文人雅士。書雁,你一定要去!”
李無上真……那不是和郦綽傳過風言風語的女道士嗎?
郦書雁的手被她握得生疼。她忍住疼痛,笑着看向長孫氏:“我一定會去的。”
正在這時,一個穿着華麗些的大宮女從遠處走來。她在門口站定,恭謹地低頭行禮:“娘娘。”
“我正在和郡主叙話,寶扇,你看不見嗎?”長孫貴妃擡起眼簾,有些不滿。
被長孫貴妃罵了一句,寶扇臉上卻連一點波瀾也沒有。她看向郦書雁,微微屈膝:“奴婢擾了郡主的興緻,請郡主恕罪。”
郦書雁微微颔首,表示自己并不在意。她對長孫貴妃笑了笑:“娘娘,我先告退了。”
她微微福身,退出偏殿。
長孫貴妃滿臉不舍,看着郦書雁的身影轉過回廊,消失無蹤。她換了一副臉色,冷冷地問:“你有什麽事?”
寶扇最好是有什麽急事。長孫貴妃咬着牙想,不然,她絕不會輕易饒過她的!
“黃公公讓我告訴您……”寶扇走到貴妃旁邊,小聲說,“數月之前,上皇清剿豆盧氏的時候,留下了小股叛逆。現在,那些叛逆都出現在祁連山了。長孫瑜少将軍遭遇他們偷襲,力戰不敵,現在下落不明。”
長孫貴妃對長孫瑜很有感情,花容失色:“那孩子……不,黃公公怎麽說?”
就算再急,也無濟于事。長孫氏暗暗告誡自己,不能感情用事。
“黃公公說,陛下龍顔震怒,請您去安撫一二。”寶扇說道。
長孫貴妃咬住下唇,沉吟片刻,毅然站起身來:“行,咱們這就走。寶扇,拿一件披風給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