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沒事的。”郦書雁道。前世她也中了毒,卻活到二十五歲才死,可見毒性不強。所以,她也不擔心。
“真的沒事麽?”郦綽搖頭,“還是多找幾個名醫來診治的好。”
也不知郦綽到底是哪來的門路,當天就找了四位長安城内的杏林高手來給她看脈。其中三個都說郦書雁毫無異象,另一個則說她的脈象介于正常和滑脈之間。
郦綽心裏惱怒,臉上卻笑吟吟的不動聲色。送走了幾個大夫,他的臉沉了下來,恨恨地拽下門上的珠簾,摔在地上:“治成這個樣子,還有什麽臉面自稱名醫!”
郦書雁把手邊的熱羊奶分了一杯給他:“好啦好啦,别氣。你就不嫌麻煩麽?”
羊奶腥氣重,大戶人家飲用的時候,一般是要加糖去腥的。郦綽口味清淡,喝不慣這種甜膩的東西,淺嘗一口之後,就放在了旁邊:“是你自己嫌煩吧?”
郦書雁笑而不語。她雖然承他的情,卻對這件事态度十分冷淡。郦綽沒好氣地瞟了她一眼:“沒良心的小丫頭,我都不嫌煩,你倒先嫌棄了。”
“其實,你這麽做,倒也不是沒有好處。”郦書雁笑着說。
“什麽好處?”郦綽問。
郦書雁一本正經地說道:“先前我雖然沒明說,可心裏一直對你的醫術水平十分懷疑。現在看了這麽多大夫,總算對你稍有了一點信心——反正你們看出的都是一樣的。”
“别鬧了。”郦綽知道她是在說笑,白了她一眼,站起身來,“我的手下說,明天午時之前,會有洛陽的兩位名醫來看你。你可别睡到中午去。”
郦書雁點頭:“好。”
最近天氣轉涼,她每天在床上的時間就多了不少。因爲郦綽這句話,她刻意在戌時左右就躺到了床上。
午夜時分,她正睡得迷迷糊糊的,忽地覺得胸前一涼,猛然驚醒:“誰!”
“别作聲,是我。”
說話的是慕容清的聲音。郦書雁聽見他的聲音,放松了不少。這幾天的事情對她而言,實在是一言難盡。她故作輕松地問:“你怎麽來了?你們很閑麽?”
慕容清刻意壓低了聲音,在黑夜裏聽來格外溫柔低沉:“聽說郦府出了事,我就來看看你。”
他背對着光,郦書雁看不清他的表情,卻下意識地覺得他一定在用那副從容的神情說話。她輕輕點頭:“我知道的。”
“盡早嫁給我吧。”慕容清道,“郦府不太平,我放心不下你。”
怎麽又是這個話題?經過昨天的事,郦書雁聽見嫁人這兩個字就頭疼。她老老實實地說:“這件事你們自己去商量就是了,别問我。我不插手。”
這可不是郦書雁的性格。慕容清微感訝異:“你居然能不插手這件事?”
郦書雁不想回答這個問題,生硬地換了一個話題:“你上回把錯了脈,還記得麽?”
“怎麽不記得?”慕容清失笑,“太丢臉了……好在沒人知道。”
郦書雁笑了:“你是在說我應該告訴别人麽?”
慕容清刮了刮她的鼻子:“别鬧。”他在郦書雁身邊躺下,“我……”
他剛說了一個字,院門外邊就響起了淩亂的腳步聲和呼喝聲。郦書雁臉色一變,手忙腳亂地把錦緞枕頭和棉被堆到床尾:“快避一避。”
“避到哪裏?”慕容清好笑地問。
郦書雁瞪了他一眼,把他往床尾推:“到這裏。”
腳步聲很快到了裏間。有人敲了敲門,高聲道:“小姐!”
這是鋤紅的聲音。現在郦碧萱已經逃得不見蹤影,郦書雁也就成了府裏唯一的小姐。郦書雁坐起身來,問道:“什麽事?”
按理說,一個小厮不該在這個時間進出小姐的院子。郦書雁心下起疑,難道又出了什麽事?
鋤紅明知她看不見,還是恭敬地低下了頭:“小姐,茲事體大,容小人面禀。”
果然是出事了。郦書雁皺眉,下了床,披了一件羽紗披風,推開了門:“現在說罷。”
“是。”鋤紅小聲說,“順天府派人收拾素光苑的一團亂。擡走艾姨娘的時候……發現……”
他支支吾吾了幾句,臉上有恐懼閃過。郦書雁極有耐心地看着他,也不催促。鋤紅緩過神,小聲說道:“他們擡走艾姨娘的時候,在她身下發現了一行用血寫的字。”
“哦,這大概也算遺書?”郦書雁聽見這條消息之後,頗爲冷靜地問,“是詛咒我麽?”
鋤紅猶豫片刻:“小的也不好說。她寫的東西……是這樣的。”
他從懷裏摸出一張紙,呈給了郦書雁。郦書雁展開那張紙,柳眉微揚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她走進卧房,把那張紙在燈上燒得一幹二淨,“還有什麽事麽?”
見郦書雁對這件事的态度如此平淡,鋤紅對她又多了幾分敬畏:“沒有了。老爺隻吩咐小的,問問大小姐對這件事是什麽态度。”
“人都死了,我還有什麽态度。”郦書雁微笑,“把我的原話告訴父親就是。”
她關上門,躺回了床上。慕容清低聲問:“寫的是什麽?”
“我活不過二十六。”郦書雁淡淡道。
“……”慕容清啞然。
燈火如豆,映着郦書雁平靜的面容。慕容清看得出,她不是裝作不在意,而是真真正正的不在乎。他看得心裏一陣不舒服,抓住郦書雁的手:“你……”
“我知道你想說什麽。”郦書雁睜開眼睛,看着慕容清,“事情已經發生了,我再哭再鬧,也于事無補啊。既然如此,我爲什麽要驚恐慌亂呢?”
慕容清蹙眉:“我不喜歡你這麽說話。”
“别擔心我。”郦書雁道,“我不會放棄的……不管爲了什麽,我都要活下去。”
她前世死在二十五歲上,沒了驗證艾姨娘的話是真是假的機會。但她重生了一輩子,爲的就是彌補先前的遺憾。
不管發生什麽,她都不會再次死在二十五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