郦書雁漫不經心地問道:“你是說呢,還是不說?”
春榮屈服了。她垂頭喪氣地握着傷口,表情因疼痛而扭曲:“奴婢……說。”
反正她也背叛過蘇太君一次了,有什麽不能背叛艾姨娘的呢?春榮想。
倪媽媽從荷包裏拿出一粒藥丸,塞到春榮嘴裏。春榮吃了藥,疼痛減輕了不少,語速和吐字也正常了:“最開始,艾姨娘隻是讓奴婢把一種粉末放到老夫人的藥裏。後來……”她打了個冷顫,回憶起了對她而言不堪回首的那些往事。
春榮一向是個手上沒什麽餘錢的人。她從小被父母賣到郦府,可那還不是她奉養父母的終結。她的父母每個月都會把春榮的月錢拿走,如果春榮被罰了月錢,他們還會大發脾氣。
慢慢地,春榮養成了貪錢的性子。艾姨娘讓她把那種粉末放到蘇太君的藥裏,一開始,她還不願意。可架不住艾姨娘用财帛誘惑她,春榮半推半就地也就答應了。誰知半個月之後,艾姨娘卻慢慢露出了猙獰的獠牙。
原來,她讓春榮每天放在老夫人藥裏的根本不是什麽養身子的茯苓粉,而是砒霜。春榮驚恐萬分,一開始知道,她唯一想的,就是把這件事告訴蘇太君。可艾姨娘卻提醒了她:如果蘇太君知道,她也一樣會死。
“所以,奴婢也就沒有告訴老夫人了。”春榮自暴自棄地跪在地上,臉色麻木。
郦書雁低低歎了一口氣。
終于解開了蘇太君死亡的真相,她卻沒有任何輕松的感覺。她對倪媽媽點了點頭:“殺了。”
聽見這兩個輕描淡寫的字,春榮睜大了眼睛:“大小姐,求求你……”
“你求我做什麽呢?老夫人的遺願,就是殺了你啊。我身爲她的孫女,當然要完成她的遺願。你當我忘了麽?”郦書雁冷然問,“再有,如果祖母知道,你給她吃的不是補藥,而是砒霜,你說,她會不會求你?”
春榮回答不出。
“你狐假虎威的時候,仗的是誰的勢?”郦書雁冷笑,“老夫人的。哪怕你問老夫人要賞錢,她也不會不給。可你殺了她。——倪媽媽,還愣着做什麽?”
倪媽媽“嗯”了一聲,匕首的銀光閃了閃。
春榮捂着汩汩流血的頸子,不甘地瞪大了眼睛,倒在地上。她倒下的動靜很大,濺起點點泥土。
“主子,讓奴婢來吧。”倪媽媽恭敬地低頭,“處理屍體的過程不太好看,别驚了主子。”
“沒什麽。”郦書雁淡淡道。她連殺人的命令都下了,難道還會怕什麽屍體嗎?
倪媽媽勸了郦書雁一次,就不會勸她第二次。她從荷包拿出一個小瓶,把瓶裏的粉末倒在了春榮身上。
春榮的身體連着衣服一起融化,冒出大大小小的泡沫,最後成了一灘散發惡臭的黃色膿水。郦書雁掩住鼻子:“走吧。”
這就是死亡的氣息。郦書雁暗暗歎息。
倪媽媽走在郦書雁前頭,替她敲響了周姨娘院子的門。
周姨娘院子裏的人都聽從了郦書雁的吩咐,無論聽見什麽聲音,都不會出院門一步,也不會往院外看一眼。倪媽媽道:“是大小姐來了,快開門。”
大丫鬟春城把緊閉的門拉開了一條縫隙。她看見倪媽媽和郦書雁,松了口氣,把門打開:“大小姐,您可來了。”
“怎麽說?”郦書雁微笑。
春城有些爲難,避開了郦書雁的目光:“下人抓着那個戲子,一眼沒看住,那戲子就要自殺。唉,他的力氣可真大,奴婢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按住。”
“不是他的力氣大。”郦書雁停了停,“是他不得不這麽做。驅使他的力量,才是真正的大。”
春城似懂非懂。郦書雁道:“罷了,讓我進去看看。”
春城連忙讓開。她帶着郦書雁走到花廳,隻見正屋裏五花大綁着一個俊秀的男人。那男人穿着打了好多補丁的棉布衫子,卻洗得幹幹淨淨,正是先前潛進院裏的卓明傑。
“相貌不錯。”郦書雁單手擡起了卓明傑的下巴,評價道,“難怪他們會選上你……讓你這樣的人來做這種事,确實還有點說服力。”
倪媽媽竊笑。郦書雁的話确實一針見血,要是讓一個容貌粗陋的漢子來“勾引”周姨娘,絕不會有任何一個人相信。
卓明傑的臉漲得通紅。他從沒被一個女人這麽羞辱過,嘴裏發出了“嗚嗚”的響聲。
“想說話麽?”郦書雁挑眉問道。
卓明傑點了點頭。郦書雁笑了起來:“可我不想讓你說話。我問你什麽,你隻要點點頭或者搖搖頭就是了。聽見了麽?”
卓明傑還要反抗,倪媽媽已經掏出了匕首,在他臉邊拍了拍。見了寒光閃閃、帶着血迹的匕首,卓明傑立刻學得聰明了。
“看來你也不是聽不懂話,隻是聽不懂别人好話說的話罷了。”郦書雁微笑,“那個丫鬟讓你來做什麽?是不是讓你來污了院裏姨娘的名節?”
卓明傑點了點頭。郦書雁見他學乖了,一把把他嘴裏塞着的抹布扯了出來,扔在地上:“很好。我再問你,你是什麽人?”
“我是……”卓明傑剛想随口編造一個身份,餘光卻又看見了倪媽媽手上的匕首。他低下了頭,“我知道自己做錯了。可大丈夫頂天立地,一人做事一人當!”他擡起頭,目光灼灼,看着郦書雁,“小姐,求你答應我,不要禍及我的家人!”
“你有家人,别人也有家人。”郦書雁對他沒什麽同情可言,“你答應戕害别人的時候,想沒想過别人的家人會怎麽樣?”
卓明傑臉色一白。郦書雁繼續說道:“不過,我不會和你一樣的。”
“好!”卓明傑就像一個撈到了救命稻草的溺水者。他大喜過望,“你要問什麽,我都答應你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