由于憤怒,太後的眼睛眯了起來。她的語氣極度危險:“獨孤氏,我再問你最後一遍。你到底殺沒殺浚兒?”
她雖然是在詢問皇後,可是,她的語氣分明是早已知道真相了。
郦書雁一進門,就撞見了這樣的場面。她暗暗歎了一口氣。——就是因爲不想碰見這種尴尬,她才自覺地等在外面,省得知道更多不該知道的事。
皇後氣量狹窄,被她一個小輩知道這麽多私密,一定會記恨在心。郦書雁暗暗歎息,進了後殿,對太後說道:“齊王妃已經仙去了。”
“……就這麽死了?”太後略略失神,“人死如燈滅啊……罷了。”她對孟女官招了招手,“告訴皇帝,讓他處置這件事。”
太後對齊王妃未必沒有感情。她把齊王妃給皇帝處置,一來避免自己心慈手軟,留下後患;二來就是爲了讓皇帝安心。她出手的時候雖然是無意,卻處處缜密。郦書雁微微警惕,心機這麽深沉的人,她一定要小心謹慎。
皇後驚訝地擡頭,悲憤道:“母後!皇上性子仁慈,您讓他處置這件事,那不是……”那不是放過了齊王妃麽?
“人都死了,你還想怎麽?”太後冷冷地問道。
皇帝性格仁慈,對于郦書雁來說,就是一句笑話。她朱唇微勾,笑容諷刺。
心狠并不可怕,真正可怕的是不但心狠,還愚蠢。毫無疑問,皇後就是這種人。她和皇帝做了這麽多年的夫妻,居然還不了解皇帝的本性——能率衆推翻生父的,怎麽可能是什麽仁慈的人?
皇後畢竟害怕太後,見太後生氣,也就不敢再說什麽了。她低下頭,哽咽道:“隻是苦了清兒。”
“清兒的事,有我和他父親管。你多想什麽,也是白搭。”太後不耐煩了,“還不下去!”
皇後抽泣着退了下去。太後憤怒地籲了一口氣,問郦書雁道:“齊王妃死前,都說了什麽?”
“她說在地下等着我。才說了這一句,王妃就咳了血。再想說話,已經來不及了。”郦書雁原原本本地回答。
太後微微失神:“……原來如此。她這麽不知悔改,死了也罷。”
郦書雁沒有接話。
“你也别多想。”太後回神,寬慰郦書雁,“大越國幅員遼闊,杏林聖手不計其數。咱們說什麽也能找出救你的法子。”
郦書雁已經知道秋意身上有解藥,倒也不是多麽擔心。她颔首道:“多謝娘娘。”
正在這時,孟女官匆匆地從外殿走了回來。太後看見她,皺眉問道:“不是讓你去請皇上麽?”
“皇上……”孟女官面露難色,“皇上已經來了。”
“什麽?”太後吃驚地站了起來。
看來,皇帝對皇宮的掌握遠超過她的想象。郦書雁福身,趁着低頭的時候,掩飾好了驚訝的表情。
這麽長的距離,皇帝卻來得這麽快,明明是早就有人給皇帝報過信了。
“都起來。——兒子出了纰漏,讓歹人進了宮。”皇帝一進後殿,先一撩袍角,直接跪在太後面前,“阿母,是兒子不對。”
太後也意識到了皇帝對她的控制,沉下了臉:“你如今能耐大了。”
“是兒子的疏失。”皇帝恭敬地說道。
太後的責怪就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,軟綿綿的毫無作用。她也不再糾纏這件事,搖頭道:“罷了罷了,些須小事……唉,不值得大動幹戈。皇帝,你站起來。你拟個章程,讓下面人處置了齊王妃吧。”
皇帝面現怒色:“她敢在一國太後、皇後面前,公然使出這種手段,可見沒把越國的體面放在眼裏,也不尊重朕這個一國之君!”他的手藏在袖子裏,狠狠地握緊了,“在午門前,把她焚屍揚灰!”
“焚屍揚灰?”太後躊躇了,“這也太狠了。”
她還以爲皇帝會廢了齊王妃的名分,把她貶爲庶人,再扔到亂葬崗去。誰知道皇帝的決定更狠,幹脆要把齊王妃挫骨揚灰。
“朕也不願意傷了和齊王的兄弟情分。”皇帝沉聲道,“可他的王妃這回做了大逆不道的事,沒有夷其三族,已經是不錯了。”
齊王妃母家勢力鼎盛,就算皇帝有心夷他們的三族,也辦不到。太後無奈,說道:“既然你這麽想,那就這麽去辦吧。本宮既然說了交付給你,那麽之後的事,本宮也就不插手了。”
“多謝阿母。”皇帝道了謝,轉身出了後殿。他的背影決絕至極,郦書雁看着,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跳。
太後摩挲着佛珠,感慨萬千:“當年的五郎也變了,不是那個溫和、敦厚的秦王殿下了。真是造化弄人啊……”
她感慨的是造化,郦書雁想到的,卻是去世的蘇太君口中,那個神奇的傳聞。
天家難不成真的都是瘋子?郦書雁有些心驚。
孟女官道:“娘娘,不用擔心。”她欲言又止,看了郦書雁一眼。
郦書雁知道,自己到了離開的時候。她福身道:“臣女有點累了,先行告退。”
“去吧。”太後心不在焉地點頭。郦書雁走後,她問道,“是什麽事這麽機密,連雁丫頭也不能告訴?”
孟女官的神情有些憂慮:“娘娘,您發現沒有?陛下的脾氣越來越差了。”
“這還用你說?”太後沒好氣地說道,“還有些事你不知道呢。前天晚上,本宮讓思平去薛昭儀那裏,想着讓他雨露均沾,不要獨寵長孫氏。誰成想,他人是去了薛昭儀那裏不假,可你知道他是幹什麽去了?”
“奴婢也不知道。”孟女官說道。她倒是有幾個大逆不道的猜測,可她哪敢說出來?
“他竟然讓人活活打了薛昭儀五十鞭子。”太後頭疼不已,幾根指頭揉着太陽穴,“他有了嫡子,本宮本來也不該管他。可開枝散葉本來就是宮妃的本分,長孫貴妃好是好,可她又不能生……”
孟女官連忙制止了太後的話頭:“娘娘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