郦書雁依言伸手,杏眼裏劃過謀算的暗光。就算孫太醫診出她有身孕,她也有辦法脫身。
孫太醫墊了一方手帕,隔着手帕把了一下郦書雁的脈。他皺起了眉:“這脈象……不太對啊……”
來了。郦書雁一凜,緊緊地盯着孫太醫。
“姑娘這脈象,是中了毒啊。”孫太醫又把了一會脈,終于确定下來。他點了點頭,“對,就是中了毒。”
她中了毒?郦書雁皺起眉頭。
“是曼陀羅麽?”孟女官問道。
孫太醫搖頭:“不是。不過,孟女史的話倒可以解我的另一件疑惑。”他轉向郦書雁,“姑娘,這毒叫做辟神丹,是用十七種難得的草藥煉成的。按理說,中了這種毒的人脈象會沉滞、發澀,可姑娘的脈象卻活潑得很。醫術稍淺的人,甚至容易以爲姑娘是懷有身孕。”
原來她的身孕是假的?郦書雁有些難言的失望,點了點頭:“孫太醫,請繼續說罷。”
“好。”孫太醫放下藥箱,從中拿出一顆藥丸,放在郦書雁手上,“原因就出在這曼陀羅上。姑娘,你近些日子,是不是覺得全身發涼?”
“……是。”郦書雁微微蹙眉,清冷的雙眼裏掠過一線驚詫。她還以爲這是跳下冰湖的後果,原來她竟是中毒了?
孫太醫道:“這就對了。曼陀羅本來也是一味令人昏睡不醒的藥,新鮮曼陀羅混上棧香之後,更能令人慢慢衰弱而死。”他又說道,“隻有新鮮曼陀羅才有這個效果。炮制之後的,就沒有了。”
郦書雁一驚。她居然中了這種東西的道兒,更稀奇的是,她從來沒聽說過這種害人的方法。
好在曼陀羅是她一早就準備好的理由,即使情況有變,也沒什麽影響。
“郡主,這肮髒的法子是太祖年間王貴嫔暗害蕭才人用的。”孟女官低啐一聲,“從那之後,宮裏就禁了這兩種東西。新鮮曼陀羅本來就是個稀罕物,所以這龌龊方子也就隻有皇宮大内的人清楚,您沒聽過也不足爲奇。”
原來如此,郦書雁頓時明白了:“請太醫繼續說。”
孫太醫聽孟女官叫她郡主,也就跟着孟女官稱呼。他慢慢說道:“郡主,辟神丹讓人畏寒畏熱,更嚴重的後果,是……”他斟酌了一下用詞,小心翼翼地說道,“讓女子難以受孕。”
“你說什麽?!”
太後震驚的聲音從後殿響起。她一直藏在後面偷聽,直到這時,才情不自禁地發聲。
郦書雁眼光微動,福身道:“見過太後娘娘。”真是失策了,她确實不該叫孫太醫給自己診治的。郦書雁有些後悔,她本來隻想借太後的手處置了幕後黑手,誰知道她身上居然藏着這樣的秘密?
她早就知道自己難以受孕,倒也沒有多麽難以接受。可這個消息對于太後來說,無異于晴天霹靂。她顧不上郦書雁,大步走到孫太醫面前:“孫志武!你知道欺君罔上的後果嗎?”
孫太醫沒想到太後會在後殿,吓得跪下不斷磕頭:“是臣多嘴了!臣……”
“閉嘴!”太後怒道,“你剛才說難以受孕,是真是假?!”
孫太醫左右爲難了半天,硬着頭皮道:“是……是真的。”
“有沒有辦法補救?”太後沉聲問道。
孫太醫連忙磕頭:“有!天恩浩蕩,這藥有救!”
不但有救,而且,這種藥在她體内的藥效不算太重。不然也無法解釋她在二十五歲那年懷了一個孩子。郦書雁最擔心的,就是太後認爲她不能生育,取消她的親事。現在看來,這種事未必會發生了。
太後冷冷道:“很好。孫志武,你給本宮記住,”她深深地呼吸兩下,“今天的事,洩露給任何一個人,你的腦袋可就得搬家了。”
孫太醫被吓得要命,急忙連稱不敢。太後心煩意亂,揮手道:“滾下去!”
“是。臣告退。”孫太醫連藥箱也顧不得拿,臉色慘白地出去了。
太後的眼睛往四下掃了一圈:“不止是他,你們都一樣。”她看向郦書雁,“雁丫頭,你知不知道曼陀羅是怎麽回事?”
今天雖然意外,可也不是一無所獲。對她來說,這正是演一出重頭戲的時機。郦書雁搖了搖頭:“不知道。娘娘,棧香雖然常見,可曼陀羅是禁物,誰會拿它來害人呢?”
“禁物算什麽?”太後不以爲然,“雁丫頭,你還是太年輕了。爲了害人,他們什麽都能弄出來。”
太後的聲音變得低沉,想來她年輕的時候,也曾經遇見過不少類似的事。郦書雁低頭:“是。這件事……真的要聲張嗎?”
“當然不要!”太後一驚,“千萬不能聲張。否則,你的名聲可全毀了。”
郦書雁是慕容清未來的妻子。慕容清不喜歡她,那倒還好,可慕容清偏偏非常喜歡她,即使她出了事,他十之八九也是不肯退親的。郦書雁的名聲毀了,慕容清的名聲也就毀了!
一切都和她的預測一樣。郦書雁的唇角狡狯地揚起了一個弧度,轉瞬又落了下去:“娘娘教訓得是。棧香這種東西太過常見,要查這件事,不妨先從曼陀羅查起。”
太後想了想,颔首道:“确實是。曼陀羅在西域才有生長,咱們這裏,是沒有的。新鮮的曼陀羅花,更是難得了。”
“也不全是。”孟女官提醒道,“娘娘,您忘了麽?前些日子,宮裏得了幾盆稀罕的花……您賜下去了。”
“那就是曼陀羅?”太後訝然。
孟女官道:“回娘娘,正是。”
“噢……”太後皺着眉頭,思索了一會,“賜給誰了?”
前些天太後一直和皇帝争鬥個沒完,幾盆花草這種小事,她根本沒放在心上。孟女官道:“皇後娘娘得了一盆,梁王妃有一盆,齊王妃也有一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