郦書雁依舊沒有說話。她沉思片刻,指向門外:“父親,我累了。請您出去吧。”
“你竟然敢這麽和我說話?”郦國譽瞪着她的手指,滿臉不可思議。
郦書雁淡淡道:“我是敢,還是不敢,父親不是早就知道了麽?”她站起身來,進了裏間,回身關上房門。
門扉把郦國譽憤怒的表情隔絕在外,也隔絕了外頭的喧嚣。郦書雁脫下披風,柳眉微蹙。
雖然郦國譽總是求她想法子,可今天他的表現格外奇怪。這到底是爲什麽?
“事有反常必爲妖。”等到外間徹底安靜下來,郦書雁敲了敲桌子,“紫藤,去把大公子請來。”
郦國譽出了夜雪春雲,臉上的憤怒消失得無影無蹤。他長歎一聲,雙手背在身後,顯得心事重重。
鋤紅試探着問道:“老爺,大小姐那邊怎麽辦?”
“還能怎麽辦?”郦國譽皺眉,“不管用什麽法子,也非得讓她出去一趟不可。”
他确實不是爲郦綽的事去的,也并不情願這麽做。但齊王府那邊給的壓力太大了,他實在不敢不讓郦書雁走這麽一趟。
郦國譽對郦綽的養育之情不多,也不會花額外的心思在他的婚嫁上。在他看來,郦綽喜歡上一個女人,和寵上一隻畜生沒什麽差别。不管對方是李無上真還是某個尼姑,隻要不被人當衆揭穿,也就罷了。
“唉,那邊……實在是難辦。”郦國譽搖頭,索性把重擔交到了鋤紅手上,“鋤紅,你去安排大小姐的事。”
鋤紅一聽,整張臉都皺了起來。好在路上燈火昏暗,郦國譽也就沒有注意。
“齊王妃到底在想什麽?”郦國譽看着湖面,低聲自言自語。
“我什麽時候仰慕上李無上真了?我自己怎麽都不知道!”
聽見郦書雁的問題,郦綽險些把口中的茶噴出來。他摔傷了腿之後,一直閉門不出,連流言也聽得少了,根本不知道這些風言風語。
郦書雁有些失望:“原來如此。”她看了郦綽的腿一眼,轉開了話題,“就連你的腿傷,府裏的傳言也是假的。”
她的語氣稍顯奇怪,郦綽失笑:“怎麽,我沒把腿摔斷,你很失望?”
“是啊,”郦書雁橫了他一眼,半真半假地開着玩笑,“要是你少了一條腿,這輩子都可以不用做官了。這豈不正合你意?”
郦書雁的話雖然是打趣而已,聽在郦綽耳裏,卻有些刺心。他放下茶盞,歎息一聲:“你何必這麽取笑我。”
“那天的事,到底是怎麽回事?”郦書雁問道。
燈火底下,郦書雁的面容像海棠花一樣明豔動人。郦綽看了一會,淡淡道:“我沒喜歡上誰。那天,就算不救李無上真,我也會落馬。”
郦書雁揚眉:“爲什麽?”
“因爲……”郦綽欲言又止。他猶豫一會,搖了搖頭,“我不會告訴你的。我也有自己的不方便之處。”
那天,郦綽在得意樓上的舉動還曆曆在目,他絕對不是真的對仕途無意,而是另有難處。“既然你覺得我不便知道,那我也就不再多問。”郦書雁搖頭,換了一個問題,“爲什麽父親會讓我去看李無上真?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郦綽道。
郦書雁慢慢點頭:“嗯。”
在她眼前,似乎有個未知的對手正在慢慢成型。她想了想,對紫藤說道:“明天一早,給太後遞個條子。我要進宮。”
“是。”紫藤道。
郦綽颔首:“李無上真隻是個小角色,真正可怕的,是利用她的人。我也正想勸你不要去。進宮倒是個好法子,隻是……你确定幕後的人不在宮裏?”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郦書雁微笑,“隻好碰碰運氣。”
翌日清晨,紫藤便讓管家把條子送進宮裏。她剛離開,鋤紅就到了夜雪春雲。
鋤紅知道郦書雁的厲害,不敢在她面前裝腔作勢。他一見到郦書雁,臉上就堆起了讨好的笑容,跪下磕了三個響頭:“給大小姐請安。”
郦書雁掃了他一眼,擡手示意春柔說話。春柔上前,說道:“鋤紅,小姐不缺你這麽一個請安的。你要是有事,就把事情說了。要是沒事,就快點去吧。”
“這個……”鋤紅支支吾吾半天,一咬牙,把郦國譽的交待抛了出來,“老爺讓我催一催小姐,該去流雲觀了。”
“哦?”郦書雁微笑,“這倒不巧了。我正打算進宮,去見太後。”
“……什麽?”鋤紅傻了眼。他慌張地爬了起來,聲音也帶上了哭腔,“大小姐,您……您怎麽就要去宮裏了?”
“小姐做什麽,還要向你報備不成?”春柔喝道,“誰讓你起來的?”
鋤紅又跪了下去,把頭磕得砰砰作響:“小的不敢對小姐不敬,隻是……隻是……”
“隻是什麽?”郦書雁微笑。
“隻是……”既然這樣,不妨幹脆把事情全盤托出。鋤紅下了決心,膝行到郦書雁面前,“小的不敢欺瞞小姐!昨天齊王府派人來,請老爺千萬讓小姐去流雲觀一趟,但不能露他們的名号。”他想趁機在郦書雁面前表示一下忠心,又說道,“小的當時就想,這王府也太欺負人了!老爺也不想答應,誰知道……誰知道……”
“他們拿出了什麽東西?”郦書雁冷笑。
鋤紅驚奇地睜大了眼睛:“小姐是怎麽知道的?——他們拿出了一方印鑒,老爺就不說話了!”
看來,确實是齊王府做了這些。郦書雁搖頭,她早該知道的。郦國譽拿了齊王府的禮,最後,卻沒有把郦碧萱嫁給齊王府——齊王府的禮,哪裏是那麽好拿的?
“鋤紅,你先回去。”郦書雁微笑,“我自己會和父親說的。”
鋤紅如獲大赦,連連磕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