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錯。”郦書雁目光一冷。如果慕容清也那麽在意這一點,那麽,就算他再好,她也不會和他在一起。
慕容清想了想,道:“我是父親的嫡長子,身份上最正統,即位是十拿九穩的事。越國一直在強調正統……你知道嗎?”
“我知道。”越國強調正統,是因爲西南的周國以漢人立國,所以,鮮卑立國的越國就要盡量占些正統、大義的名頭,就連皇帝的冠服也遵從古制。郦書雁垂下眼睑,心也一點點冷了下來。果然,天下間沒有哪個男人會冒着絕嗣的風險,真心和她在一起。
“要是這一胎是個女兒,那也不打緊。”慕容清的聲音柔和,令人沉醉。
郦書雁的心卻如墜冰窟,越聽越涼。
慕容清摸了摸郦書雁的頭發:“你的負擔太多了,我不忍心讓你再受委屈。我有你一個,就夠了。”
郦書雁驟然聽見他的答案,而且,這個答案還和自己的猜測完全相反。她吃了一驚,問道:“那孩子呢?”
“皇族的旁支有很多出色的孩子,一樣可以肩負天下。到時候,咱們看看哪個和你投緣,過繼過來就是。”慕容清剛才已經想好了答案,從容答道。
郦書雁沉默了。
嫡子的名分異常重要,就連郦國譽都讓郦績歸在長孫氏名下。慕容清願意這麽做,該是做了多大的讓步,她想不出。
慕容清燦燦如星的眼眸一黯:“你慢慢想想,我不勉強你。”站起身來,要往外走。
“不是。”郦書雁握住了他的衣袖,“我沒有這個意思。我隻是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慕容清修長的手指輕輕拍撫着郦書雁的手,“你别擔心,我不想讓你以後後悔。”
郦書雁知道,自己如果不說清楚,往後可能後悔。面對慕容清的話,她竟說不出什麽,眼睜睜地看着慕容清離開,心裏一陣抽痛。
她煩躁起來,把桌上鈞瓷筆洗往地上一推。筆洗發出清脆的一聲響,在地上碎成了許多片。郦書雁怔怔地看着碎片,自言自語:“我到底在想什麽?”
她讓春柔買來紙、粉、繡針,本來就是要描嫁衣上的花樣。她明明也早就知道要嫁給慕容清的,卻又裹足不前。她到底是怎麽想的?
這個問題,很是困擾了郦書雁幾天。幾日之後的晚上,她剛剛睡下,忽然聽見遠處有一陣騷動,在寂靜的夜晚裏,顯得格外清楚。
“外頭是怎麽了?”郦書雁挑亮了燈燭,問道。
紫藤正在外間收拾,還沒睡下。聞言,她顯然遲疑了一會,小聲回答:“是大公子的事。”
現在,郦書雁聽見“大公子”這三個字就頭疼。對她來說,對她造成這種效果的人隻有兩個——一個是郦綽,另一個是慕容清。她總算明白什麽叫做聞風喪膽了。
“又怎麽了?他可曾要你帶話給我?”郦書雁揉着眉心問。
“沒有的事。”紫藤推門進了裏間,把一盒花钿放在桌上。她的眼神四處遊弋,就是不敢看郦書雁,“是……大公子摔斷了腿。他不讓奴婢告訴小姐的。”
郦書雁的頭更疼了。“三天之後,吏部就要給新科進士授職了。”郦書雁搖頭道,“他在這個時間摔斷了腿。”這不可能是巧合,分明是郦綽有意爲之。
紫藤道:“府裏風傳,大公子爲了一個女子奮不顧身,以緻受傷。爲了這件事,老爺正氣着呢。”
“什麽女子?”郦書雁眼前一亮,驚喜交加地問道。倘若郦綽能放開對她的執念,轉而喜歡上其他人,對她來說,就是天大的喜事。
“啊,好是英國公家的千金。”紫藤想了想,慢吞吞地回答,“傳言是這麽說的,奴婢也記不太清了。”
“……我知道了。”郦書雁又頭疼起來。
英國公的千金隻有一位。這位千金小姐的名字很别緻,叫做李無上真。可她的身份比她的名字還别緻,是個女道士,出家在京郊的遊雲觀。
據說,這位李小姐性情淡泊、不愛榮華,一心隻想求道。英國公拗不過她,隻能忍痛讓愛女走上出家這條路。
“看上什麽人不好?”郦書雁低聲埋怨,“非要看上身份這麽尴尬的。”先是愛慕上了自己的妹妹,接着又喜歡上了一個女道士。郦綽的情路若是能一帆風順,那還真是活見鬼了。
紫藤裝作沒聽見,又去郦書雁的梳妝台上整理東西。做完這些,她回頭笑道:“小姐,奴婢去外頭伺候。”
郦書雁道:“去吧。”她調暗了燈火,躺回床上。
她正要睡着,外間又是一陣吵鬧。連着兩次被人吵醒,郦書雁有些不耐煩了:“又是怎麽回事?”
“……小姐。”紫藤清了清嗓子,聲音不太自然,“老爺……嗯,老爺來了。”
郦國譽的聲音在門外響起,極爲焦灼:“書雁,我得和你商量一件事。”
“是什麽事?”郦書雁歎道。
“還不是你大哥那件事!”郦國譽壓不住火氣,“他非要喜歡什麽女道士,天底下哪有這種事!”
郦書雁下床披了一件披風,推開了門。
郦國譽的臉色本來全是憤怒,看見郦書雁,他的憤怒都化作了焦灼:“綽兒剛剛考中,名聲不能毀在這件事上。書雁,我不方便插手這件事,你想想法子吧。”
“父親。”郦書雁搖頭,“你心裏有疑惑,怎麽不去問問大哥?”
看見郦國譽急迫的表情,郦書雁知道,他一定沒去和郦綽通過氣,就先來求助自己了。
郦國譽啞然。郦書雁繼續道:“還是說,父親真正在意的,是大哥會錯過選官呢?”
“既然你也看出來了,爲父不妨直說。”郦國譽尴尬地摸了摸胡須,“吏部已經拟定,讓你大哥去補一個好職位。不出十年,你大哥就又會成爲江夏一脈的左膀右臂。”
郦書雁一言不發,靜靜地看着郦國譽。她最讨厭的,就是郦國譽自以爲是的試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