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媽媽早有準備,陰聲怪氣地說道:“您可不要爲了攀誣咱們,什麽都說。您家這狗奴才穿了我們二小姐的陪嫁,試問哪有正經婆母會動媳婦的陪嫁?”
陪嫁被看爲媳婦的私人物品,别說婆母,就是丈夫也動不得。徐繹之知道,這件事是自己的母親做得不對,可她又是被打,又是受驚,他這口氣說什麽也咽不下來。他猛地轉身,叫道:“郦書雁,我知道你在!郦書雁,你出來!”
“閉嘴!”李媽媽手上的闆子往地上一頓,發出一聲巨響,她厲喝道,“我們小姐何等尊貴,又是未出嫁的王妃娘娘,她的名字,是你叫得的嗎?!還不閉嘴?!”
徐繹之爲李、宋兩個媽媽的氣勢所奪,不敢多言語。郦書雁笑了笑,從綠紗櫥後緩步走出,淡淡道:“妹夫,這件事卻也怪不得别人。”
她今天打扮得極爲風流婀娜,徐繹之雖然生氣,看見郦書雁,還是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。聽見郦書雁的話,他恨恨道:“怪不得别人,難道還要怪我?”
“春宜先前也說過了。”郦書雁神态冷淡,自有一股凜然不可逼視的氣韻,“她連你娘親的面都沒見過,怎麽會認得?春宜,來我身邊。”她防着徐繹之發急,傷着春宜。
“你……你傷了我母親,連一點悔意都沒有?!”徐繹之怒道。這時候,他倒不敢說什麽“你肯道歉,我就原諒你”了。
“有又如何,沒有又如何?”郦書雁冷冷地問道。
徐繹之氣不過,怒道:“你要是不肯認錯,那咱們就把這件事鬧到陛下面前,讓他處置!”
郦書雁沒繃住,一下笑了出來。她身邊的丫鬟們也嘻嘻哈哈地笑了。徐繹之愣住了。
郦書雁眼裏的譏刺像是火焰,灼得徐繹之生疼:“妹夫,你以爲陛下是什麽人?”她耐心地解釋,“陛下寅時起床,換朝服,召集重臣,在華蓋殿常朝。常朝過後,總有無窮無盡的奏折要處理。且不說這些,陛下也要休息吧?你真以爲,拿這些家長裏短去陛下那裏,不會惹陛下生氣麽?”
“你……”
徐繹之喉嚨一片腥甜,身軀一震,氣得吐出了一口血。他不得不承認郦書雁是對的,正因如此,他才生氣。在郦書雁這麽精緻、高貴的千金小姐面前,他永遠像個田舍漢,帶着山野的土腥氣。
郦書雁的笑容慢慢消失:“現在,長安的人都瞧不起你。徐繹之,我要是你,就從此在家裏好好待着,免得去外邊丢人現眼。”
徐繹之想起英國公世子的話,就全身發麻。他病急亂投醫,問道:“我要是一直在家,在外面的名聲會不會好些?”
“不會。”郦書雁搖頭,“我知道讓你的名聲變好的法子。”
徐繹之一喜,跪在郦書雁面前磕頭:“大姐救我!我以後再也不敢虐待碧萱了!”
“——不過,我不會告訴你的。”郦書雁輕笑。徐繹之以爲自己是什麽人,是人見人愛的金銀寶貝嗎?憑什麽他要好名聲,自己就該幫他?
“我……我可是你的妹夫啊!”徐繹之想起了自己和郦書雁的親戚關系,苦苦求道。
“那又如何?”郦書雁笑意淡漠,“宋媽媽、李媽媽,咱們走。”
兩個媽媽齊聲道:“是!”跟在郦書雁身後快步走出徐府。剛才郦書雁在,徐母不敢出聲,現在看着她帶來的一行人耀武揚威地走出了徐府府門,徐母氣得大哭:“真是作孽啊!我怎麽就有了這麽一個親家?”
徐繹之慌張地捂住了徐母的嘴:“媽,别說了,她還沒走遠!”
徐母趕緊閉上了嘴,一雙老眼裏,滿是惡毒的光。她握住徐繹之的手:“兒啊,你就任憑這個賤婦欺負爲娘?”
“怎麽會!”徐繹之連忙搖頭,“我一輩子都是孝敬娘的!”
“那就好。”徐母安心了,她冷哼一聲,“爲娘老家有句話,一個羊也是趕,兩個羊也是放。既然這毒婦這麽不省心,你何不想個法子,把她弄進家裏?她要是貞潔有虧……”
徐繹之何嘗不想,可他想起郦書雁的心機之可怕,就不由自主地退縮了。他硬着頭皮道:“娘啊,郦家已經是個仗勢欺人的親家了,再加上一個秦王府,那還了得?”
“你别想騙我!”徐母怒道,“秦王可是龍子鳳孫,含着金湯匙生的,會看上一個沒了處子之身的賤貨?你就是不想爲你娘出這口氣!”她索性哭天抹淚,“我的命怎麽這麽苦……”
徐繹之最怕徐母哭泣。她一哭,他就無話可說了,隻能苦苦賠罪:“我去試試,娘,您别生氣……氣壞了身子。”
說起身子,徐母被郦家婢女毆打的地方開始隐隐作痛。她舍不得罵徐繹之,就拿他的通房丫頭出氣,癱在床上,轉向丫鬟罵道:“還不給我去找個大夫?想害死我?”
那丫頭名叫蘇子,也是新買來的,頭發枯黃,臉頰幹癟,雖然寒酸,倒也有兩分姿色。這些天她被徐母打了好幾頓,美其名曰“收收心”,聽見徐母說話就哆嗦。她應了一聲,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。
“這還像話。”徐母冷哼一聲,心情爽快了一點。
蘇子一路跑出徐宅,轉過小巷拐角,忽然看見了一個肥胖的身影。她認出了那個虎虎生風的婆子,怪叫一聲,就要往回跑。
“攔住。”宋媽媽笑了。她專程爲堵徐府的下人而來,哪有空手而回、讓大小姐失望的道理?
蘇子被兩個二等丫鬟按在地上。她記得她們是怎麽對付徐母的,瓜子臉蛋上涕淚橫流,吓得不輕:“姐姐們,饒了我吧,我隻是個丫鬟……”
“哎,哭什麽呢。我們又不爲難你。”宋媽媽笑着走了過來,看着蘇子,“你是徐家的幾等丫頭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