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别想太多。”慕容清溫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。他面前隻有她的時候,神色也隻剩下了滿溢的柔和,“一切事情,都有我來承擔。那個徐繹之,不會再來煩你了。”
郦書雁一直把他瞞得好好的。他一直以爲徐繹之隻是偶爾沖撞了他一回的閑雜人等,連個插曲都算不上,隻是兩個荒腔走闆的音符罷了。直到今天,他才知道,原來郦書雁一直經受着他的騷擾。
郦書雁輕輕搖了搖頭。她對徐繹之和徐家的仇恨,還遠遠沒有到終結的時候。她不親手報完這份怨恨,怎麽能半途而廢呢?
慕容清心一軟,勉強道:“算了。書雁,你還是這麽頑固。”
“頑固是一件好事。”郦書雁笑意盎然,“這樣一來,我選中了你,就不會放手了呀。”
她難得地說出了一句情話。慕容清抱住郦書雁,笑意溫柔:“傻姑娘。”
慕容清并未在郦書雁身邊勾留多久。沒過一會,他身邊的侍衛就來傳訊,說皇帝新辦了一場齋醮法會,要他去參加。
“越來越荒唐了。”慕容清揮退侍衛,皺着眉頭抱怨,“父親在後宮西側新修了一座宮殿,叫什麽玉清宮,全是按照道觀修的。書雁,你說說,修宮也就罷了,哪有按道觀修的?這住的到底是一國之君,還是道士?”
郦書雁搖了搖頭。皇帝剛出現這個勢頭的時候,她還以爲他隻是一時興起,或者借機打壓豪族權貴而已。誰知時日一久,謊話說得多了,連皇帝自己也相信了起來。當真是假做真時真亦假。
她提醒道:“今上正沉迷于此道,你千萬不要貿然說什麽掃興的話。不然,就算你們是親父子,也難保會出什麽事。”
“我知道的。”慕容清颔首,“說來我府裏也有幾個謀士說了類似的話,像你這麽言辭鋒利的,就隻有一個了。”
“是誰?獨孤先生麽?”郦書雁笑着問道。她心裏早就肯定了這個猜測——隻有獨孤信這樣一無所求的人,才敢暢所欲言。其他人多少指望着慕容清養家糊口,怎麽會毫無保留。
慕容清道:“正是。他的性格和你的南轅北轍,說出的話卻往往差不多,也是一件怪事。”
郦書雁素來不太喜歡獨孤信,礙着獨孤夫人和慕容清,又不好直接表現。她不動聲色地道:“十四郎,你不是要去法會嗎?”
“我這就去。”慕容清苦笑。
他離開的時候,郦書雁并沒有送。她有些疲憊,脫了外衣,在床上躺下。她剛躺下一會,還沒入睡,就聽見外邊的小丫鬟們發出了一陣低低的喧嘩聲。
夜雪春雲的丫頭已經很有規矩了,這麽鬧騰的時候是少見的。郦書雁懶得起床,叫道:“紫藤。”
紫藤正在門口候着,聽見郦書雁的叫聲,推門進來。郦書雁點了點丫鬟們的方向,道:“去問問她們,這是在折騰什麽呢。”
“是。”紫藤快手快腳地走了出去,片刻之後回來禀報,“又是徐繹之那個賊殺才。真真是不要臉到了極點,哪有他這麽做的?”紫藤雖然性格活潑,卻很少罵人。能得到她一句賊殺才的評價,徐繹之這回做的事情,當真是腌臜到不能再進一步。
“徐繹之怎麽了?”一聽他的名字,郦書雁頓時沒了睡意。
紫藤滿臉厭惡:“他在得意樓拒絕了老爺提親,這才過了一會,又帶着年事已高的母親上門,死乞白賴地求着咱們老爺把女兒嫁給他。呸!癞蛤蟆想吃天鵝肉。奴婢還是頭一回看見比二小姐還讨人厭的東西呢!”
郦書雁失笑。她扶着床邊的栅格起了身,随意拿了一套衣裙:“咱們走。”
“去哪兒啊?”紫藤一邊伺候郦書雁穿衣,一邊茫然問道。
郦書雁穿好衣裙,理了理發髻,笑道:“哪裏有熱鬧,就去看看好了。”
春柔正在外間繡花,繡的正是仇英的畫。郦書雁走到外間的時候,順便也把她叫了過去。主仆三人走到大門口的影壁前頭,隔着一堵影壁,剛好聽見徐母慷慨激昂的聲音。
“我家繹之剛中了進士,配上您家的小姐,正好是郎才女貌。郦尚書,這有什麽不好答應的,我老婆子倒是不明白了。”
郦書雁猶豫片刻,終究抵不過内心的好奇。她悄悄探出頭,随即被影壁邊上聚集的人吓了一跳,連忙縮了回來。
她本來以爲,西市的人已經不少了。可郦府門前這個情況,簡直是要把整個西市的人包含在内。
郦國譽抱着臂站在影壁前頭,一臉防備地看着徐母。在他心裏,恨不得把徐母抽筋剝皮,下油鍋活活炸死。經過徐母這麽一鬧,先前郦綽中狀元的喜慶已經完全沒了。他也算是手眼通天的人,經過了這麽一會,已然知道昨日幾位重臣對徐繹之的評價,冷聲道:“徐夫人,是令郎讓你來的,還是你自己要來的?”
“婚姻大事,當然是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了。”徐母故意裝傻,“繹之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郎,哪裏有我懂得多。求親這回事,當然是我來做主。”
郦國譽被徐家的無恥驚呆了。他雖然賣女求榮,好歹一直是要臉面的人。他還從沒見過反悔得如此理直氣壯。還有餘力抵賴的。如果不是旁邊圍觀者衆,他早就讓人把徐家這對令人生厭的母子用掃帚打出去了。
徐繹之眼帶豔羨地看了看郦府的門庭。他從徐母背後繞到前頭,文绉绉地對郦國譽行了一禮:“尚書大人。”
現在,不論徐繹之做出什麽,郦國譽都不會再意外了。面對徐繹之,他能說出口的話也多了不少,當即斥道:“你這小兒,先前拒絕了我女兒,現在怎麽又反悔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