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姨娘又激動起來,作勢要搶郦書雁腳下的劍。紫藤眼疾手快,奪走了那把七星寶劍。李姨娘發出了瀕死野獸般的叫聲:“都是你們這群人害的!”
“我?”郦書雁驚訝地問。
“不是你們,還能是誰?”李姨娘撕心裂肺地喊道,“郦書雁,我恨透你了!你們操縱着我們上前賣命,自己卻躲在後邊坐享榮華富貴!你們這些人,黑了心肝!”
春紅垂着頭,從周姨娘的卧室裏走了出來。她低聲對郦書雁道:“大小姐,老爺讓您把李氏帶遠些處置了。她叫喚起來,聽着怪不吉利的。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郦書雁淡淡道。
今天雖然驚險,可她心裏的疑惑總算是解了。怨不得郦國譽一直對年紀尚輕、容貌美豔的春杏興緻缺乏,原來她是他負心、沖動的罪證。他的看法倒是和徐繹之一脈相承:全數把責任推到了女方頭上。
李姨娘擦幹眼淚,站了起來:“走吧。”她的笑容裏除了冷漠,空無一物,“從山上往山底下滾。走吧,這就是我的一輩子。”
“不急。人麽,自然是要走的,”郦書雁淡淡道,“不過,你得先和我回一趟夜雪春雲。”
李姨娘怒道:“回夜雪春雲幹什麽?郦書雁,你還想折辱我嗎?”
郦書雁問道:“李氏,你連我的院子都不敢去,還敢死嗎?”
她沒有挑釁,也沒有一點情緒的波折。這樣的态度,是最讓李姨娘厭惡的——她憑什麽那麽平靜?!
李姨娘狠狠地剜了郦書雁一眼,氣道:“好,我随你去!”
郦績服藥之後,仍然哭得聲嘶力竭,沒有一點好轉的迹象。周姨娘聽得心痛不已,抱着郦績道:“可憐見的,難道是開藥的時候出了錯?”
郦國譽也擔憂着郦績的安危,隻是不如周姨娘強烈。他低聲道:“玉兒,你安心吧。李氏已經把毒藥給了韓大夫,績兒不會有事。”
如若郦國譽沒有和李姨娘發生什麽,郦績怎麽會出事?周姨娘暗自怨恨,又不敢說出來。她強笑道:“老爺說得是。可妾身畢竟是績兒的親娘,哪兒有不着急的呢。”
“我知道你在怨我。”郦國譽坐了下來,攬着周姨娘的肩膀,“雙玉,你嘴上不說,我心裏可清楚得很。”
周姨娘檀口微張,剛要辯解,就被郦國譽攔住了。郦國譽搖頭道:“這件事是爲夫有錯在先,你欲要責怪,也是理所應當的。隻是,我心裏隻有你一個。這件事情,你不可胡思亂想。”
位高權重的江夏侯、郦府的男主人肯低頭認錯,這大大出乎了周姨娘的預料。從沒有人待她這麽好過。周姨娘怅然若失,眼眶紅了起來,低頭哄着郦績,趁機揩抹掉臉上的淚水。
郦國譽伸手擡起她的下颏,凝望着她的眼睛:“玉兒,内宅的女人,我從未放在心上過。你要信我。”
“去你的,”周姨娘破涕爲笑,輕輕推了他胸口一把,“難道兩個小姐也不在你心裏嗎?郦郎,你就會甜言蜜語騙人。”
“真不在。不信,你摸摸看?”郦國譽見心愛之人不再生氣,一時情熱,拉着周姨娘的手就往胸口摸。
盡管這樣不對,可周姨娘心頭還是泛起了淺淺的喜悅。她順着郦國譽,在他胸上摸了一把就收回了手,小聲道:“噓,績兒好像睡着了。”
郦國譽看了一眼,笑道:“這小子,病來如山倒,病去也如山倒。咱們再看他一會罷,誰教他生病呢?等他長大,他娘親可就不能總陪他喽。”
周姨娘笑着,伸手刮了刮郦國譽的臉龐:“跟自己的兒子也要吃醋,真真是個老不修。”
現在,大概是她一生中最爲幸福的時刻了。周姨娘靠在郦國譽胸前,喜悅之餘,她忽然生出了隐隐的憂慮。這種幸福,本不該屬于她和郦績。它本來應該存在于長孫氏和郦書雁身上。相較之下,她此刻的幸福更像是偷來的。
她真的能把這種幸福延續下去嗎?
郦書雁對着妝台上的銅鏡,把頭發上的簪钗一一卸去。清風吹動她頸後的碎發,拂在頸子上,有些****。郦書雁拿起案上的梳篦,蘸了一點茉莉發油,将碎發一點點梳了上去。
李姨娘枯坐在邊上已經半天。在她眼裏,郦書雁梳頭的動作像是擂着一面戰鼓,每梳一下,就是在她心間重重地捶打一次。
“你到底殺不殺我?”
李姨娘到底先沉不住氣了。她氣勢洶洶地走到郦書雁旁邊,用疾言厲色掩蓋自己的慌張,“郦書雁,有本事就現在殺我。耍這些伎倆,你也不嫌丢臉!”
“丢臉?”郦書雁失笑。她梳好最後一絲碎發,将梳子放到一邊,“李姨娘,你還記得我方才和你說過什麽嗎?你來問我嫌不嫌丢人,當真不覺得自己可笑?”
李姨娘玉白的牙齒在嘴裏打着顫。郦書雁的話又一次回響在她心裏:“哪有人會相信一個背主的奴婢呢?你看,她們派你來做炮灰了,是不是?李姨娘,你一日是春杏,在她們眼裏,一生都是春杏。”
“别說了!”李姨娘大叫。
郦書雁知道,自己的話已經說進了她的心裏。她的笑容越發溫婉可人:“我沒有說什麽,是你在疑神疑鬼。事到如今,你想怎麽樣呢?”
李姨娘全身一震:“我?……我沒有選擇。”恐怕從她選了艾姨娘的那一刻起,就沒有選擇了。
“既然你覺得自己沒有選擇,那麽,我不妨給你一個。”郦書雁拍了拍手,“拿進來。”
李姨娘回頭看去,是幾個二等丫頭拿着紫荊木闆子進來。郦書雁淡淡道:“李姨娘,你畢竟是背叛了我。若我就這樣不痛不癢地放你出去,往後我要如何服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