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事當頭,郦書雁卻還能保持着冷靜。她發号施令完,一把按住要去看郦績的周姨娘,喝道,“你去也沒用!咱們現在還不知道績兒是怎麽回事,萬一他被人在身上抹了毒物,你怎麽辦?”
奶母聞言,往後退了好幾步,站得離郦績遠遠的。春紅穩穩地抱着郦績,一邊安撫他,一邊對周姨娘點了點頭:“是啊,姨娘。奴婢看着二公子,您放心。”
春紅臨危不亂,如果能長成,往後一定不是什麽省油的燈。郦書雁眼帶厭惡,看了那奶母一眼:“這奶娘沒存一點兒忠心。周姨娘,這件事過去以後,你要把她趕得遠遠的。”
“好!”周姨娘擦了擦眼淚,毅然點頭。她最看重的就是郦績,奶娘做出這種事,跟動了她的命根子差不多。
奶娘沒料到爲自己招了這麽大的禍事。她連忙跪下磕頭:“大小姐,求您饒了我吧!我也是一時糊塗……”
“在這院子裏,你一時糊塗不要緊。”郦書雁語帶雙關,一邊是警告奶母,一邊也是警告院子裏可能反水的下人,“可你不能在關鍵的時候犯糊塗。績兒正是需要人看護的時候,他生母不能在他身邊,你還要離他遠遠的——我們郦家用不着你這樣的奴婢。”
奶母還要哭求,已經被兩個有眼色的丫頭捂住嘴,拖了下去。郦書雁轉過頭,低聲寬慰周姨娘:“沒事的。李姨娘還不能完全算他們的人,他們一定心存顧慮,也不會不留後手。”
周姨娘淚如泉湧,看着全身通紅的郦績,恨不得以身代之。
好在保和堂的大夫已經跑了郦府好幾回,不到兩刻,就熟門熟路地上了門。他跟着紫藤跑得氣喘籲籲,還沒來得及順氣,就先去看了郦績的情況。
“這……不太……好對付。先煎一服……甘草綠豆……湊合着。”大夫抹了一把頭上的汗,半天捯不過氣,“小姐……您問問……咳咳,是誰下的毒。”
“舍弟一定是中毒,不是什麽别的?大夫,他可能中了什麽毒?”郦書雁問道。
大夫好不容易才理順了呼吸。他從藥箱裏拿出甘草,遞給幾乎癱在地上的紫藤:“令弟确實是中毒。中毒時間不長,隻是毒性猛惡,不好收拾。”他知道些郦府的門道,小心地瞄了郦書雁一眼,“這毒藥不太好辨,經過處理的紅信石、川烏、一鈎吻都有可能。”看見周姨娘哭泣的樣子,他默默地把“鶴頂紅救不得”幾個字吞回了肚子裏。
又過了片刻,李姨娘也到了。她故作訝異地看了郦績一眼:“啊喲,這是怎麽了?沒的讓人心疼。”
眼下是十萬火急的情況,郦書雁沒耐性和她多說。她看見郦績房裏懸着一把寒光閃閃的鎮宅寶劍,一把從牆上扯了下來。
“你……大小姐,你要做什麽?”李姨娘看着郦書雁的動作,不自覺地後退一步。郦書雁是郦府裏最陰鸷可怕的人物,她忽然有些後悔。自己不應該包攬這件事的。
“夫人,您就直說吧。”保和堂的大夫有些醫德,他看着郦績一個嬰孩平白遭此大難,也于心不忍,“這孩子的毒現在剛行遍四肢。過兩個時辰進了心脈,神仙難救啊。”
聽見這句話,李姨娘好似有了依靠一般。她狂笑起來,在原地站直了身子:“大小姐,你不是很厲害嗎?你會救他嗎?!”她指着郦績,“你和大公子不是都很厲害嗎?你救他啊!”
寒光一閃,郦書雁的劍已經架上了李姨娘的脖子。郦書雁冷聲道:“我不會救人,可我會殺人。李姨娘,你得承認,殺人比救人容易。”
李姨娘雖然狀若癫狂,可郦書雁能看出,她并沒有對生命失去一切期待。她頭上還并排插着幾隻赤金的步搖,臉上也塗了脂粉,一個喪失了期望的人不會這麽打扮。
李姨娘果然不敢再動。周姨娘驚叫道:“大小姐,求你别!績兒……”
“對,郦書雁。”李姨娘連大小姐也不叫了,“你……你如果殺了我,郦績就沒有解藥了!”
保和堂的大夫還是頭一次見到大戶人家的内鬥。他深明“知道得越多就死得越快”這一條,恨不得藏到隔壁去。
“不見得吧?太醫院的徐太醫是杏林國手,”郦書雁菱唇張合,吐出了一條令李姨娘絕望的消息,“我請秦王來,總能請到徐太醫吧?——韓大夫,你說是不是?”
李姨娘不相信,啐了一口:“那你還叫我來幹什麽?!”
“……是。”大夫又擦了一把汗,簡潔地回答。不過,先前是熱汗,現在的汗卻是驚悸之下的冷汗。
郦書雁淡淡道:“當然是給你一個機會啊。我知道你心裏有人,你說……我倘若生出把那人殺了的心,容不容易?”
她身爲尚書千金,身份已經頗爲高貴了。春杏也聽說過她在秦王心裏的位置,眼中含恨:“你敢!我死了也要化爲厲鬼,讓你日夜不安!”
“厲鬼?”郦書雁冷笑。她自己就是從九幽地府之中還陽的厲鬼,還怕什麽鬼魂?
看見郦書雁的表情,李姨娘就知道,自己再也沒有希望了。然而,她對郦書雁的恨意仍能掩蓋一切。她别過頭去,一言不發。
周姨娘本來要跪下,求李姨娘發一發慈悲。春柔卻拽住了周姨娘的衣服,小聲道:“周姨娘,别動。我們小姐有辦法的。”
周姨娘隻能姑且信上一回郦書雁。她雙手捂住了嘴,既想跑回内室,免得看見郦績的樣子揪心;又怕看不見郦績,這一眼就是天人永隔。
“來了!”紫藤捧着一碗滾燙的甘草綠豆水,大呼小叫地跑了過來。她忘了拿托盤,雙手被燙得脫了一層皮,還死死地捧着那碗水,生怕灑在外頭一點。春柔上前接過白瓷碗,放在一邊,拿起湯匙,細心吹涼了,喂給郦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