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濟北王妃?”郦國譽不願承認自己的錯誤,轉向郦綽問,“綽兒,這是真的嗎?”
濟北王妃擦幹臉上的眼淚。幾句話之間,她的心竟好像穿上了一層铠甲,外間的風言風語,再也難傷到她。
她冷然道:“江夏侯,你若真想知道,爲什麽不問我?爲什麽要問令公子?”
郦國譽半天答不出話來。他身居高位,接觸到的都是各部尚書、大司馬、柱國大将軍一類的要職,能被他看在眼裏的,最低也是三品侍郎。這些京官個個乖覺圓滑,看自己的前途比看性命還重,沒有人肯冒天下之大不韪去苛待嫡妻,授人以柄。久而久之,他也就自然以爲全天下都是這樣。
“是我太冒犯了。”郦國譽深深一揖,給濟北王妃賠罪,“王妃,請您勿怪。”
濟北王妃不悲不喜,避開了他行的禮:“沒什麽。我的穿着,本來也不是尋常的郡王正妃該有的。”她閉上眼睛,語氣帶出了一點悲怆,“我年紀大了,遇事不和那些年輕輕薄的女子計較。什麽吃的穿的,她們要,就盡管拿去。”
郦書雁瞥了濟北王妃一眼。她這麽說,隻是爲了給自己找回面子而已。看濟北王妃進郦府以來的神态,就不難猜出她在家裏的境遇。濟北王又是個昏聩糊塗、不知世事的人,他能善待這位年老色衰的嫡妻,才是活見鬼。
郦國譽滿頭大汗,見縫插針地誇了兩句:“王妃不尚榮華,不慕富貴,才是真的豪門氣派啊。”
濟北王妃壓根沒把他的話聽進去。她說道:“人年紀大了,寄托就在子女身上。江夏侯,您也是有子女的人,大概不難理解我這份心。——請你不論如何,”她炙熱的目光緊緊附在郦書雁身上,“也要把兇手繩之以法!瑞芝生來苦命,不能這麽算了!”
郦書雁聽得一陣反感。她抓住了濟北王妃的語病,故作驚訝道:“苦命?不知嫡母還有什麽過往?”
濟北王妃一愣,勉強道:“這……也沒有什麽過往。”壽春縣主過得确實不太痛快,一直被正在修道的金仙公主當作襯托她美貌的工具。可要說苦命,其實也算不上。
“哦。長兄沒能見到自己的生母哪怕一面,父親的生母剛剛離世半年不到。至于我自己,十歲不到的時候,母親也駕鶴西去了。”郦書雁淡淡地看着濟北王妃,“恐怕王妃剛才說壽春縣主的話,是說錯了罷?”
郦國譽對濟北王妃的一步不讓也是反胃透了。見郦書雁當面頂撞濟北王妃,他不但不生氣,反而竊喜起來。聽完了郦書雁的話,他才裝模作樣地說道:“雁兒,不要胡說。”
“是。”郦書雁配合地微微垂下頭,“女兒僭越了。”
濟北王妃準備好的話,全被郦書雁堵了回去,一時啞口無言。是啊,要拿凄慘說事,壽春縣主是這屋裏最沒有資格的。
廳内靜了下來。郦國譽沉思了一會,說道:“王妃,若要驗毒,還是找順天府的仵作過來最爲妥當。現在時候還早,貿然去請他們,恐怕反而對壽……瑞芝的名譽不利。不如您暫且在這裏住下,到了晚上,再見分曉。”
“也好。”濟北王妃雖不情願,卻也不得不承認,沒有比這個做法更穩妥的。
郦國譽放下了心,對身邊的小厮道:“鋤紅,你去把濟北王和他的家眷好生請過來,言語切記恭敬。”
濟北王妃的臉色好看了些。郦國譽又對她說一抱拳,道:“王妃,我親自帶您去稍作歇息。”
“如此,也就勞煩江夏侯了。”濟北王妃勉強笑道。
不過一會,一群人便走了個幹淨,隻剩春柔、紫藤和郦書雁兄妹四人。郦綽随意揀了一把靠背圈椅坐下,問道:“你有把握脫身麽?”
“有又如何,沒有又如何?”郦書雁反問。
郦綽道:“你有把握,我就盡己所能幫你一把。你如果沒有把握,”他停了停,“我就幫你湮滅證據,讓這件事徹底變成無頭公案。”
“我當然是有把握的。”郦書雁臉上隐約含笑,看着眼前盆景裏壽山石上的青苔。
郦綽偏過了頭,問道:“你有把握,那當然再好不過。——我教你去練琴,好不好?”
他的話題變得太快,郦書雁沒能跟上他的思路:“練琴?練什麽琴?”
“有七根弦的那種。”郦綽笑容如松風朗月,朝郦書雁伸出手,“你彈的琴情意不夠,技法也一般。到了晚上,這些事才見分曉,現在何妨去彈琴?”
郦書雁好笑地看了他一眼,對春柔道:“多派幾個丫頭來這裏,把證物收好,也免了咱們篡改證據的嫌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