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對。”郦書雁輕聲道,“你要多跟新夫人學學。”
周姨娘的氣勢慢慢消失殆盡。她怔怔道:“妾身何嘗不知道呢……可是,妾身真的做不到啊。”
“做不到也得做,做得到也得做。”郦書雁淡淡道,“早在你進府一個月的時候,我就和你說過——不要對父親産生感情。”
周姨娘一顫,低下了頭。
從這個角度看去,周姨娘的輪廓竟和那個飛揚跋扈的周貴妃有些相似。郦書雁憐憫地看着她:“這段時間,我剛剛見到了一個三千寵愛在一身的女人。你知道她最後是什麽樣嗎?”
周姨娘搖頭:“妾身不知道。”
“她被大婦用弓弦勒死了,頸子裏的血濺到了房梁上頭。”郦書雁道。她面平如水,聲音不帶一絲波瀾,像是在說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故事。
周姨娘被郦書雁話裏的殺伐吓住了:“我……”
“郦家沒有名正言順的正室,隻有一個續弦。這是你的機會,你要把握住。”郦書雁又道。周姨娘是一顆好用的棋子,她當然不希望周姨娘折在誰手上。
周姨娘默然。郦書雁偏過頭,看了看旁邊的銅壺滴漏:“算算時間,胡姨娘和艾姨娘也要回來了。你不想看看她們變成了什麽樣嗎?”
“我、我不想看。”周姨娘讷讷地搖了搖頭。現在的她心裏亂到了極處,哪有什麽閑心去想那兩個無關緊要的人。
郦書雁也不強迫她,揮了揮手:“也好,你去吧。”
周姨娘感激地看了她一眼,一刻也不多留,匆匆忙忙地離開了夜雪春雲。她走之後,春柔挑了郦書雁卧室的簾子:“大公子,您可以出來了。”
“多謝。”郦綽對春柔微微一笑,從郦書雁的卧室裏走了出來。他在郦書雁旁邊坐下,“女人啊,到底也是靠不住的。”
“大哥,你不要想得太多了。”郦書雁柔聲道,“周氏沒有賣命給我,我也不可能管得住她的心。父親對她那麽好,她動心也是常事。”
郦綽不陰不陽地說道:“你倒是看得開。”
“錯了。我不是看得開,是本來就對她們沒什麽期待而已。”郦書雁笑了起來,“大哥,我對她們能有什麽期待呢?期待她們對我死生不渝,忠貞不變嗎?——哪怕她們是我的弟兄姊妹,我也沒什麽理由去這樣做啊。”
這幾句話怎麽想就怎麽奇怪。郦綽橫了她一眼:“我可沒那麽說。”
郦書雁道:“但願往後你也不要這麽想。大哥,你要不要去看看胡姨娘和艾姨娘?”
“有什麽好看的?橫豎晚膳的時候就能看見了。”郦綽伸了一個懶腰,“唉,下個月就要考試了,我卻還在這裏與你閑聊,真是舍命陪君子了。”
“我又不需要。”郦書雁輕笑,“說到科考,大哥,徐繹之最近怎麽樣了?”
自從清晨散心遇見徐繹之,她就一直讓郦綽看着他的一舉一動。不知怎的,她總覺得徐繹之身上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對之處。
郦綽道:“半死不活,還是老樣子。”
“我總是覺得,他們還會有什麽後手。”郦書雁笑了笑,“希望是我想多了。”
郦綽和郦書雁又說了一會話,就往自己的院子裏去休息。郦書雁吃罷點心,正要午睡,紫藤進來說道:“小姐,新夫人叫您去正院。”
“什麽新夫人、舊夫人的。”郦書雁點了點紫藤的額頭,“往後就叫她夫人,省得外人說咱們夜雪春雲沒規矩。夫人叫我去是爲了什麽事?”
紫藤面現尴尬,揉搓着衣角回答:“是爲了……嗯,爲了春杏的事。”
她和春杏一起伺候郦書雁多年,雖然素來看不慣春杏,卻想不到春杏會成爲郦國譽的小妾。春杏總是說,自己在鄉間有個長相俊俏的鄰家哥哥,出府之後,便想嫁給他。紫藤想起這些陳年舊事,不免唏噓。
郦書雁道:“我知道了。”她想了想,又說道,“你讓大哥也去正院。”
“這種事怎麽好讓大少爺知道?”紫藤驚訝地問。
“讓你去就去。”郦書雁道。
郦書雁的神情雖然沒有什麽變化,紫藤卻能感覺到,她已經有些煩躁了。紫藤連忙說道:“小姐别急,我現在就去。”她也不等郦書雁繼續說話,轉身就跑。
“……這丫頭。”郦書雁本想叫住她,讓她陪着自己去正院。見她走了,也隻能無奈地搖了搖頭,“還是毛毛躁躁。”
不過,紫藤也有一點好處。她不像深沉多思的春柔,是個一眼就能看穿的丫頭。大概這就是所謂的有得必有失。
春柔被自己派到街上去買東西,郦書雁隻能讓一等丫鬟秋月陪着去正院。到了正院,郦書雁對秋月點了點頭,秋月卻一臉茫然地回望着郦書雁。
“哦……你還不知道。”郦書雁無奈,從頭上拔下一支金簪遞給看門的婆子,“去告訴夫人,說我到了。”門包這種東西,一向都是紫藤、春柔這兩個人帶着的。如果不是什麽節慶,郦書雁從來沒有帶門包的習慣,隻好用首飾抵。
婆子接過金簪,彎着腰笑道:“大小姐稍等,老奴這就去傳話。”
秋月心虛地低下了頭:“小姐,奴婢不知道……”
“好了。”郦書雁淡淡道,“你平時不在我身邊,我不怪你。”
秋月把頭垂得更低,眼裏閃過一絲冷光。她平時确實不在郦書雁身邊。也正因如此,她這個一等丫鬟在夜雪春雲裏,地位遠遠不如那兩個大丫鬟。
現在,她終于有了一個出頭的機會。秋月臉上滿是陰霾,冷幽幽地盯着郦書雁的後背。——大小姐,你不要怪我。你擋了太多人的路,我隻能送你一程。
郦書雁忽然回過頭,問道:“夫人怎麽還不來?”
秋月正在幻想着往後的快活日子,冷不防被郦書雁撞個正着。她連忙笑着說道:“這個……奴婢也不知道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