壽春縣主依舊端着和藹的笑容:“雁……大小姐。”她被郦書雁一看,連忙吞回到了嘴邊的親熱稱呼,“我既然做了你們的母親,一定會好好待你們的。有什麽吃穿用度的要求,盡管提就是。”
郦書雁笑道:“多謝嫡母。”
這幾個月來,一直是郭姨娘、周姨娘聯手管着後院的賬務。她們兩個對賬本都不通,把這個爛攤子甩給壽春縣主,倒是更好的選擇。
過了一炷香功夫,郦綽也進了門。他對壽春縣主和郦國譽行了禮:“見過父親,見過嫡母。”
郦國譽道:“起來吧。再過半個月,就是科舉的時候了。你準備得怎麽樣了?”
郦綽拱手道:“不敢說有了十成的把握,但也差不多了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郦國譽滿意地敲了敲桌子,又拿過一個紅包遞給郦綽,“你若一舉考得進士,也是替我們江夏侯府光宗耀祖了。”
“是。”郦綽輕輕一笑,坐在郦書雁身邊。
郦書雁和郦綽說了幾句,不經意間,看向了周姨娘那邊。周姨娘孤零零地坐在那裏,身邊一個丫鬟也沒有。她的臉色也很黯淡,像是連鉛粉也挂不住了。
“周姨娘,”郦書雁心裏起了疑雲,“春杏呢?”
她提到春杏這個名字的時候,周姨娘的臉色明顯一白:“春杏她……她……”
“她怎麽了?”郦書雁忽然有了不祥的預感。她答應過要春杏放出府嫁人,難不成春杏居然在這個時候出了事?
“玉兒,不要說了。”郦國譽咳嗽一聲,臉上詭異地一紅,“雁兒,你平靜下來,好好地聽爲父說。”
“父親請說。”郦書雁沉沉地看着郦國譽。壽春縣主的臉色、周姨娘的表情、郦國譽那欲說還休的反應……一切都太可疑了。
郦國譽抿了一口茶水,慢慢說道:“按理說,爲父是不必和你說這件事的。不過,春杏畢竟是你的丫鬟……爲父想了想,認爲還是把這件事說個清楚的好。”
郦書雁的眼神變得冰冷而不安,左手在寬大的衣袖掩蓋之下,握住了郦綽的手。
郦綽蹙眉,神情變得有些微妙。他心裏的想法和郦書雁的相去不遠。如果這件事是真的,那可太荒唐了。
“昨天夜裏,爲父喝得太多,認錯了人……”說到這裏,郦國譽沉默了一會,才繼續說道,“春杏本來姓李,從今日起,她就是李姨娘了。”
屋裏一片寂靜,再沒有人說一句話。過了一會,周姨娘終于忍不住,低下頭抽泣起來。她的抽噎聲顯得格外響亮。郦國譽不忍地看了她一眼,安慰道:“玉兒,昨天是我喝多了。你不要急,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。”
壽春縣主依舊笑意盈盈,看不出什麽異常。
郦書雁瞟了壽春縣主一眼,暗暗心驚。這件事情裏,最丢人的既不是周姨娘,也不是酒後無狀的郦國譽,是新婚之夜獨守空房的壽春縣主。可壽春縣主卻并無動作,就像意識不到自己丢了臉一樣。
她隻知道壽春縣主能忍,卻不知道她能忍到這個地步。
“女兒倒是覺得,”郦書雁收斂紛繁的思緒,開口說道,“這件事不太合适。不論如何,春杏也曾經是我的丫鬟。收用了兒女的丫鬟,這難道是什麽好名聲嗎?”
郦國譽最擔心的正是這一點。他的心思被郦書雁戳中了,又羞又怒:“那你倒說說看,到底該怎麽辦?”
“父親不如給她一筆錢,把她放出去吧。”郦綽淡淡道,“把她留在府裏,難保給人把柄。”
“你說的是什麽話?”郦國譽不滿道,“把她送出去,一樣是給人把柄。”
“那就要看父親怎麽想了。——到底是酒後失德好聽,還是好色輕薄好聽?”郦綽不冷不熱地說道。
郦國譽被郦綽的話氣得半死。他把手上的白瓷茶杯重重地往地上一掼,大聲罵道:“逆子、逆女!你們兩個隻會說些無關痛癢的話,真是……真是……豈有此理!”
郦書雁攔住郦綽,目光幽深,在廳堂裏掃了一圈:“父親,天氣太冷,我和大哥先行告退。”說罷,她也不管郦國譽的反應,拽着郦綽離開了正院。
郦綽任由她拉着自己,沒有說話。兩人到了正院外頭,他才懶洋洋地笑道:“有句話是怎麽說的來着,人老心不老?”
“這件事有些不對,”郦書雁冷冷道,“真相如何,恐怕還不好說。”
如果艾姨娘還在郦府,那麽,她懷疑的目标恐怕就是她了。隻是,她如今不在郦府,就算她手上有迷惑人的媚藥,又該怎麽下給郦國譽才好?
郦綽道:“有什麽不對的?他把我生母收進房裏的時候,恐怕也是這副模樣吧?”
費姨娘是郦綽的傷心事。郦書雁清楚這一點,歎了口氣,語氣軟了不少:“大哥,這件事不能一概而論。”
“沒什麽不能一概而論的。性好漁色這件事,永遠也改不了。”郦綽難掩厭惡。
郦書雁勸不動他,隻好換了一件事說:“替我看看春杏的反應吧。”
郦綽“嗯”了一聲,轉身往周姨娘院裏走去。郦書雁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,心頭無端蒙上了一片陰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