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怎麽忽然退了一步?壽春縣主心裏犯起了嘀咕,僵笑着道:“多謝郡主寬宏。”
郦書雁牽起了壽春縣主的手,一邊自然地拉着她進了喜房,一邊說道:“縣主應該知道,您與我父親成親的緣由。”她對紫藤道,“把周姨娘請來。——幾天以後,我和大哥也要叫周姨娘一聲嫡母呢。”
春柔把房門關上,隔絕了外面仆婢的目光。
“有勞郡主介紹一二。”壽春縣主恨得牙根發癢,卻又不能發作。
“哪裏算得上什麽介紹呢?畢竟,您也是見過周姨娘的。”郦書雁微笑,“你不記得了嗎?就在那次,你還讓她挨了金仙長公主那一腳呢。”
壽春縣主終于破了功。她目眦欲裂地瞪着郦書雁:“你到底想做什麽?!”她明明已經求得了郦書雁的寬恕,可郦書雁卻還要和她過不去!到底是爲什麽!
“我不想做什麽。您的蓋頭繡得可真精緻,我很佩服。”郦書雁的神情毫無波瀾,“天下能嫁的男子何其多,縣主卻偏偏用盡了心思嫁進郦家。我來,隻是爲了讓您認清自己的處境,不要做什麽不切實際的夢。”
長安的女兒家大都是自己繡蓋頭用,壽春縣主也不例外。那張血紅的、裝點着散碎珠玉的精美蓋頭被郦國譽随意丢在床上,壽春縣主不由自主地看向它。
“我知道您的想法……可是,人總要認命。”郦書雁把一張皺巴巴的銀票擲在壽春縣主眼前,含笑說道,“要動周氏,你不妨先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。”
壽春縣主全身發冷,驚恐地看着郦書雁。這張銀票分明是她拿去打點周氏那個叫春杏的大丫鬟的,怎麽會……
郦書雁摸了摸壽春縣主的面頰,動作輕柔:“縣主,我已經很對得住你了啊。你不妨猜猜,我父親一旦知道你的小動作,會有什麽态度?”
“别,不能告訴老爺!”壽春縣主心裏發寒,猛地跪在郦書雁面前,“郡主,求你别說出去!”
郦國譽寵愛周氏,她看在眼裏。如果有周姨娘在,她永遠沒有出頭之日。她想悄悄給周姨娘下毒,讓她慢慢衰弱而死,誰知這個計劃還來不及實施,就被郦書雁看穿了。
“我不會告訴他的。縣主畢竟身份高貴,在郦家有個閃失,我們承擔不起。”郦書雁淡淡道,“投桃報李,縣主在郦家,是不是也應該老實一點?”
“我知道了……”壽春縣主黯然說道。前兩回交鋒,郦書雁并沒有表現出什麽亮點,她也就放了心。誰知她一不注意,居然吃了這麽大的虧。
郦書雁扶起了壽春縣主,把她鳳冠上的珠穗整理好:“今天是你成親的日子呢。縣主,哭喪着臉多難看。”
壽春縣主在喜床上坐定,費力地揚了揚嘴角。發生了這種事,她怎麽笑得出?
她皮笑肉不笑的樣子格外可笑。春柔推門進來,看見壽春縣主的表情,也是一呆:“小姐,周姨娘來了。一同來的還有郭姨娘。”
郦書雁颔首道:“縣主在這裏好好歇着吧,讓兩位姨娘陪陪你,也好講些府裏的忌諱。”
壽春縣主瑟瑟發抖,也不知是吓得,還是氣得。郦書雁瞥了她一眼,出門時,對周、郭兩人說道:“好好陪陪新夫人,給她講些府裏的事兒。”
郭姨娘點頭:“是,妾知道了。”
郦綽一直沒有說話。回到夜雪春雲,他才問道:“你不怕她記恨你?”
“你聽見我說什麽了?”郦書雁有些意外。新房不算小,郦綽站在門外,怎麽可能聽清她說的話?
“沒有。”郦綽道,“不過,我看見她的臉色了——那麽難看的臉色,可真不像新嫁娘會有的。”
郦書雁道:“咱們這個新嫁娘,與别處的不同。她嫁進來,隻是上皇的意思。”
“所以呢?”郦綽臉上浮起一抹冷笑,目光潋滟,更顯得他的容貌美麗,男女莫辨,“現在,我倒是有些懷念那個老太太在的時候了——如果她在,明天又有一場好戲可看吧。”
他口中的老太太,指的一定是蘇太君。郦書雁的嘴角動了動:“你真無聊。”
“我哪裏無聊了?”郦綽不由好笑,“你難道就不想看麽?還有,說來壽春縣主倒是個聰明人,我倒想看看,她有沒有法子把父親的态度争取到自己那邊。”
郦書雁道:“我不好奇。大哥,我問你,”她看着郦綽,“男人是喜歡漂亮的,還是喜歡聰明的?”
“當然是喜歡既聰明、又漂亮的。”郦綽大笑,“我明白了。”
對于第二天的戲碼,郦書雁倒是沒抱什麽期待。郦國譽向來愛美色,周姨娘、艾姨娘得寵就是明證。壽春縣主從來都不是什麽美人,也不是張揚的性子,新婚之夜,大概就會波瀾不驚地過去了。
翌日一早,郦書雁按照禮節,去正院給壽春縣主請安。不出她所料,正院裏果然是一片祥和的氣息,簡直像回到了蘇太君在的日子。
壽春縣主穿了一色朱紅底的銷金衫子,隐約露出一點繡金的裙角來。她挽着别緻的參鸾高髻,發髻邊上細細插了一圈大紅珊瑚珠花,熠熠生輝之間,反倒顯得她的臉色越發黯淡,簡直是面如土色。她正和郦國譽說着話,口角淺笑盈盈,看上去心情極好。
郦國譽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付着她,眼光時不時看向周姨娘。郦書雁一哂,跨過門檻,給壽春縣主見禮:“見過嫡母。”
“起來吧。”壽春縣主的聲音微微一顫。
郦書雁微笑:“多謝嫡母。”她站起身來,退到一邊,“恭喜父親得此佳偶。”
郦國譽尴尬地咳嗽一聲:“知道了。”他從鋤紅手裏拿過幾個紅包,急急忙忙地發給郦書雁一個,“喏,這是你嫡母給你的。她怕生,讓我發給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