鋤紅最瞧不起這種人。他放下禮節嘲笑道:“姓徐的要是君子,那你鋤紅小爺就是聖人。怎麽,你搬不搬?不搬就滾。”
徐家母子赴京趕考已有四個月。兩個月前,徐繹之還抱着絕大的熱情參加詩會,花錢買了幾件新衣,早就坐吃山空了。徐母恨不得哭天搶地。她知道郦府不吃這套,隻能咬着後槽牙道:“我搬!”
鋤紅這才滿意,哼着小調走了。書童怯怯地問道:“怎麽辦,主母?”
“還能怎麽辦?搬走!”徐母怒道。她忽然想起了什麽,眯起眼睛,“等等……讓我兒子名聲受損的,好像也是郦什麽……這個小賤人?”
“……是。”書童道。
徐母更生氣了。她跳起來,把鞋底掼到地上:“這賤人生出來,就是爲了克繹之的!不行,繹之!繹之呢!”
“别叫了。”徐繹之一直藏在書房裏,剛才聽見鋤紅的話,他臉上直燒,恨不得死了算了。聽見母親的喊叫,他心煩意亂地走了出來,“阿母,我在這。”
“繹之,我苦命的兒子……”徐母抓住他的手,哭得涕淚滿臉,“這個小賤人怎麽這麽惡毒,要趕你去那種地方住!”
她卻忘了兩件事。能夠住在這裏,本來已經是郦國譽的恩賜;而且,是徐繹之先沖撞了貴客。
“别叫了,我搬過去就是。”徐繹之情緒低落。他一向把自己看成将來的狀元,出将入相、封王封侯都不在話下,誰知剛進京城,就連連受挫。
“徐公子是個聰明人,應該受到更好的禮遇才是。”
莺啼燕啭一般的柔美嗓音從門外傳來。徐母沒想到自己的話會被人聽去,吓得臉色煞白:“誰?誰在外頭?”
一個蒙着面紗的美麗少女推開房門,走了進來。她挽着别緻的如意發髻,穿戴精緻,一看就知道,要花去不少銀子。徐母吞了吞口水:“你……你是誰?”
“我是郦府的二小姐。”郦碧萱仗着面紗的遮掩,鄙夷地看了徐母一眼,“怎麽樣,徐公子,你要不要報仇?”
徐繹之防備地看着郦碧萱:“報仇?”
“是啊,”郦碧萱低歎,“有徐公子的愛慕,姐姐本來應該十分驕傲才是。可她卻不知道珍惜呢。”
徐母一聽,大生知音之感:“是啊!那小賤人居然這麽對待我家繹之,太過分了!”
“姐姐驕縱任性,我在這裏,求兩位爲她收收性子。”郦碧萱扯起一抹殘忍的微笑。
徐繹之遲疑半天,始終無法抵擋這樣的誘惑。他把心一橫:“我答應你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郦碧萱大喜,細聲說道,“隻要徐公子和徐夫人聽我的話,就定能得償所願。接下來,你們隻要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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臨近中秋,郦書雁又接到了太後的召見。
新皇臨朝,後宮之中也換了不少新管事上位。譬如孟女官就取代了館陶大長公主,成爲了後宮中職務最高的女官。她對郦書雁仍保持着尊敬,親自扶着郦書雁下了馬車,笑道:“郡主好。”
“孟女史……不,或許我該叫你孟内司才是。”郦書雁也笑了起來,“我還未恭喜你呢。”
孟女官謙恭地低頭:“都是托了太後娘娘的鴻福。”
郦書雁仍然保持着過去的習慣,進了東角門,就往延福宮的方向走。孟女官笑道:“怪我沒說清楚,太後娘娘已經換了住處。現在,娘娘已經住在承晖殿裏了。”
郦書雁停下了腳步,點頭道:“原來如此。”
孟女官帶着郦書雁,又沿着宮道走了一刻左右,才走到承晖殿裏。郦書雁擡頭看了看華麗精美的飛甍碧瓦,心想:這裏大概正處在皇宮的正中位置。
“這裏就是承晖殿了。郡主往後進宮,正可以往這裏走。”孟女官對站在門旁的小宮女擡了擡手,小宮女高聲道:“弘農郡主到。”
殿裏又有三五個人次第喊道:“弘農郡主到——”回音從宮殿深處傳來,悠遠缥缈。過了片刻,一個發髻梳得很高的宮人出來,對郦書雁行了禮,道:“郡主,娘娘請您進去。”
郦書雁笑着給她打了賞。孟女官道:“郡主,走吧。”
進入承晖殿後,郦書雁驚奇地看了兩眼旁邊的陳設、裝飾。比起周貴妃的宮殿,這裏說得上有過之而無不及。連坐榻上随随便便的一個引枕,都是昂貴的蜀錦、缂絲所做。缂絲、蜀錦用工繁複,價比黃金。郦家雖富,但郦書雁也隻有兩條蜀錦長裙罷了。
“雁丫頭來了。”太後端坐在主位上。看見郦書雁的瞬間,她開心地笑了起來,“免禮,快過來。”
郦書雁順從地坐到太後身邊,含笑道:“幾日不見,您怎麽又年輕了?”
太後的頭發本來是花白的,可郦書雁就着陽光一看,居然看見她的頭發全黑了。她的頭發上隐約發出幽微的香氣,郦書雁分辨得出,這是每顆價值十兩黃金的螺子黛。
太後對她的誇獎很是受用,笑道:“你這丫頭油嘴滑舌的。”
“這是實話,娘娘怎麽不信?”郦書雁笑問。
實際上,太後看着确實年輕了不少。不單是頭發黑了,她的神情也舒展開朗,再也沒有什麽愁眉不展。謀篡之後,想必她過得舒心了不少。
太後笑道:“你這丫頭,嘴上抹了蜜糖一般,就是不來探望本宮。本宮新得了一瓶波斯貢的薔薇清露,還有幾顆螺子黛,一并給你吧。”
“多謝娘娘。”郦書雁眨了眨眼睛,“那臣女也就不推辭啦。”
“賞人的東西,哪有收回的理兒?”太後輕輕打了郦書雁的手一下,“你這丫頭,竟敢這麽想本宮?”
郦書雁笑着讨饒。太後被她逗得笑聲不斷,加上孟女官在旁邊不斷說話逗她,承晖殿裏的氣氛,都變得令人高興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