郦國譽瞪了她一眼。他雖然生氣,卻知道這個女兒說得很對。他在心裏勸說了自己半晌,對郦碧萱道:“你聽見你大姐說的話了?”
“聽見了。”郦碧萱低聲道。
“聽見了就快滾,悖晦的東西。”郦國譽連看也不看郦碧萱一眼,神情嫌惡。
郦碧萱帶着恨意看了郦國譽一眼,依言離去。
由于新皇即位,事務繁忙,今年的科舉便延遲了一個月。不少本來放棄溫書的士子,也紛紛撿起了書卷,重新研讀。一時間,整個長安盡是墨香。
“子曰,學而時習之,不亦說乎?有朋自遠方來,不亦君子乎……”
被故意拖長的讀書聲隔着幾層粉壁,還是傳到了夜雪春雲裏頭。郦書雁躺在床上,沒好氣地翻了個身,用錦被蒙上了臉。
慕容清進門時,看見的便是郦書雁難得孩子氣的舉動。他忍住笑意,上前把被子又從郦書雁頭上拉了下來。
“吵死了。”郦書雁眼也不睜,又把被子拽了上去,聲音有氣無力,“春柔,讓我睡會……”
“我什麽時候改名了?”慕容清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,頗爲耐心地重複了一遍拉下被子的舉動,“蒙着頭睡,小心起來不舒服。乖丫頭,聽話。”
郦書雁聽清了慕容清的聲音,卻還是懶得動一動:“你不知道。”她閉着眼睛,随便指了指某個方向,“從四更天起,這些人就開始讀書。每天都讀,真是煩死人了。”
慕容清捏了捏郦書雁的臉頰,笑道:“嗯,是煩死人了。”
“你在幸災樂禍?”郦書雁搖了搖頭,甩開了慕容清的手。
慕容清闆起了臉道:“沒有。”
郦書雁輕輕地哼了一聲。她剛剛睡醒,鼻音嬌軟,比平時可愛許多。慕容清又捏了捏她的臉,柔聲道:“過些天,封王的旨意就會下來。你知道我的封号嗎?”
“不管封成什麽,本質都是一樣,沒什麽區别。”郦書雁打了個呵欠,臉上滿是嫌棄,“我可不想玩這麽無聊的遊戲。”
“好,那就不玩。”慕容清摸了摸她的頭發,“是秦王。”
“唔……那我說錯了。”郦書雁睜開了眼睛,比剛才清醒了不少,“皇上很中意你,你離太子的位置,也不遠了。”
雖然慕容清在她面前沒什麽正經,但郦書雁知道,那是因爲她還沒有觸及他的底線。慕容清這樣的人看似溫和,實則不然。等他發作起來,旁人才會知道,他有多麽可怕。
慕容清道:“是啊。——我該走了。”
“你來這裏,就是爲了說這些話?”郦書雁哭笑不得,“就是你不說,過些天我也一樣會知道。”
“我知道的。”慕容清轉頭看向窗外,俊秀挺拔的側臉映着霞光,“不過,我想把這個消息最先告訴你。”
郦書雁的神情總是平靜之中透着冷漠疏離,聽見慕容清的話,她的表情變得柔和,伸手握住了慕容清的手。
慕容清親了親郦書雁的額頭:“忙了好些天,一直沒能見你。今天閑下來,我這一整天都在這裏陪你,好不好?”
郦書雁下意識地想拒絕。她擡起頭,正對上慕容清的目光。他的目光裏,寫滿了溫存和愛護。郦書雁的心一熱,點了點頭。
“在旁人眼裏,我隻是來郦府,和郦大人商談了一整天國事而已。”
“好。”郦書雁輕聲回答。
她心裏清楚,慕容清本來不是這種細心的性子。隻因爲她沒有安全感,他便無聲無息地适應了她的習慣,讓她安心。
“你在想什麽?”慕容清問道。
郦書雁意識到了自己嘴角的微笑,不自在地動了動:“沒什麽。天色還早,要不要陪我再睡一會?”
“好。”慕容清道。
郦書雁靠在慕容清的懷裏,困意漸生,不自覺地睡了過去。慕容清側耳聽着外頭的讀書聲,低頭看了看郦書雁的睡顔,輕手輕腳地換了一個讓她睡得更加舒服的姿勢。
等郦書雁再次睡醒,時間将将到了卯時過半。慕容清察覺到她動了動,知道她睡醒了。他靠近郦書雁耳邊,低聲道:“聽話,該起床了。”
“不要。”郦書雁毫不猶豫地拒絕道。這些天沒什麽要緊事,離壽春縣主進府也還有一段時間,她何必早起?
慕容清眼裏的笑意更深:“不聽話。”
“我很喜歡睡到日上三竿,”郦書雁鬼使神差地解釋,“因爲……過去,我從來沒睡到自己醒來過。”
想起前生的種種不快,郦書雁瞬間清醒過來。慕容清注意到了她的變化,抱住了她:“别想得太多。我知道你過去很不如意,”他撫摸着她的長發,“那些都過去了。你現在有我。”
慕容清的話雖然出自真心,卻并不能代表他的以後,更不能讓兩人之間保持現在的樣子。郦書雁雖然知道,心還是爲之一動。
“我不想吃飯。”郦書雁按下心裏的悸動,将話題扯遠。
“你剛起床,确實很難有胃口。”慕容清道,“我陪你出去走走,你回來再吃飯。”
郦書雁沒有想到,他連自己毫無來由的脾氣也會全盤接受,對他的好感又多了幾分:“好。”
慕容清起身整理衣冠,擊了三下掌。過了片刻,房門打開,紫藤和春柔雙雙低着頭,掩飾着眼裏驚訝的神采,捧着盥洗用的物事進來。
郦書雁也不解釋,看着她們爲自己洗漱收拾。梳妝過後,郦書雁對慕容清伸出手,笑道:“那些士子總是在外院走動,内院是不多見的。”
“好。”慕容清牽起郦書雁的手。春柔和紫藤識趣地把頭垂得更低,遠遠地跟在郦書雁後邊。
“我倒是從來沒有注意過,府裏除了梅樹,還有這麽多花木。”
郦書雁在一塊太湖石邊上停下,微微彎腰,看着一朵嬌嫩的粉藍小花,“原來這裏也有野花。”
“這個時節還在開的花,倒是不多。書雁,你有什麽喜歡的花麽?”慕容清問道。
這個問題,郦書雁倒從未想過。她犯了難,遲疑了好一會才說道:“我也說不清。”
“有女同車,顔如舜華,”慕容清微笑,“在我看來,這句詩說的正是你。”
郦書雁一笑,正要說話,忽聽旁邊有人喝道:“光天化日,朗朗乾坤,孤男寡女公然調情,羞也不羞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