郦國譽出列,躬身奏對:“回殿下,周氏叛黨确實有人試着沖擊國庫。好在殿下英明,提前令臣等準備在四周,不然,難保敵人不會得逞。”
“這是你們的功勞,不是我的。”秦王慷慨地揮手。他又核對了幾項事情,起身道,“内宮的安危,由齊王一人支撐着。諸位臣工先在這裏處理緊急事務,我去内宮看看情況如何。”
“恭送殿下。”
在場的衆位臣子紛紛跪地,齊聲說道。
這就是權力的滋味嗎?郦書雁若有所思地看了秦王一眼。
當年,秦王隻是個很有希望繼承大統的藩王,就已經令郦國譽刮目相看、格外看重。如今,秦王隻差一步,便能成爲那真龍天子……
所以,所有人都爲他卑躬屈膝。
皇後起身,對郦書雁道:“雁丫頭,你随我來。”
郦書雁颔首,跟在皇後身後。
今天的戲碼實在太過精彩了。她看了看秦王的背影,如果她沒有前世的記憶,大概怎麽也想不到秦王會謀反。
一路上,皇後似乎連步态也比往日輕快了不少。她跟在秦王身後,一路走到皇帝的寝宮外。
郦書雁本以爲,寝宮之中會傳來喝罵聲,或是皇帝的頑抗之聲。可是,此時殿内卻隻有一片寂靜。
皇後心中既忐忑又矛盾。她既希望齊王把皇帝一刀殺死,又希望皇帝能活下來。她深吸一口氣,推開了皇帝寝宮的大門。
令她大爲意外的是,寝殿裏這時隻有兩個人。其中一個跪在地上,是齊王;另一個正盤膝坐在榻上,背對着他們。
“皇上?”皇後試探着叫道。
皇帝并不說話。
皇後上前幾步,小聲叫道:“皇上,你怎麽了?”
“朕好好的。”皇帝睜開眼睛,冷冷地說道,“文殊,你站在那裏,别動彈。”
皇後一僵,依言站在原地。
皇帝把兩條腿從床上垂了下來,轉過身來,對着郦書雁等人:“朕真是全沒想到,你們居然會做出這種事來。”
“兒臣萬死。”秦王淡淡地說道。
“不必賠罪,沒意思得很。”皇帝斷然道。他的目光在寝殿之中環視了一周,最終停在郦書雁身上,“弘農郡主,你也來了。這倒有趣。”
“是。”郦書雁微微福身。
皇帝看着郦書雁,冷聲道:“朕有一句話要問你,你要照實回答。”
“這裏有許多皇上的家人。”郦書雁蹙眉,“您大可找他們回答。”不知爲什麽,她下意識地覺得,皇帝的問題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。
皇帝撥弄着邊上的金盤:“朕隻要你答。在皇家,君君臣臣父父子子,從來都隻是一句空話。”
齊王羞慚地低下了頭。郦書雁似有所覺,微微點頭:“皇上請講。”
“從小,朕就生在帝王之家,不知道外頭是什麽樣的。”皇帝的聲音缥缈虛無,“現在,弘農郡主,你來告訴朕。外頭的父子,也和宮裏的父子一樣嗎?”
皇後給郦書雁使了個眼色,讓她對皇帝稍作安慰。誰都不知道,現在的皇帝是否會搏個魚死網破。
郦書雁沉吟半晌,擡起頭,緩緩吐出一個字:“不。”
皇後臉色驟變。
皇帝來了興緻,問道:“怎麽說?”
“皇上,臣女知道您要問什麽。”郦書雁說道,“您與其這樣問,不如問王爺——他爲什麽急着登上皇位。”
皇帝大笑:“有趣,有趣得很。——弘農郡主,直到今天,朕才覺得你這個郡主封得值了。”
“這個問題在臣女眼中,其實不算問題。”郦書雁看了看秦王,又看了看皇後,“皇上,這個問題,您不妨仔細看看秦王殿下。也許多看兩眼,您就會找到答案了。”
皇帝臉色微沉,轉頭看向秦王。
秦王的站姿仍然不太利索。他拄着長劍,側身靠着朱漆立柱,才勉強站直了身體。也許是剛剛奪宮的時候費力太多,秦王藏青的衣衫下擺,已經被染上了一片黑褐色。
“朕明白了。”
皇帝收回眼光,歎息一聲,“朕會寫禅位诏書給老五——這樣一來,你也就不是弑父篡位的十惡不赦之徒了。”
“……父皇……”
秦王愣住了。他本來已經做好了讓皇帝真的喪生于此的準備,誰知皇帝竟下了這個決心。
“我累了。”皇帝淡淡道。他沒有再用“朕”做自稱,而是用了“我”這個字。
皇後深深地看了皇帝一眼:“雁丫頭,走吧。”
“走吧。”皇帝歎了一口氣,“是我對不住你們母子。”
“陛下早知如此,何必當初。”皇後黯然說道。她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皇帝的寝宮,郦書雁跟在她身後。
過了一會,皇後才問道:“雁丫頭,你爲什麽要和皇上說實話?”
“臣女覺得……”郦書雁輕聲道,“皇上現在想要的,恐怕也隻是一句實話而已。”
郦書雁說這句話的時候,并不真誠。實際上她是在放手一搏,而且賭赢了。憑着她今天在秦王面前的舉動,秦王一定會記着她的好。這個好處不大不小,對她來說,剛好合适。
皇後往來時的方向遙遙地看了一眼,消沉地歎了一口氣:“回去吧。”
郦書雁道:“娘娘,臣女想向您求個恩典。”
“你說吧。你是今天的功臣,”皇後在延福宮主位坐下,長長地舒了一口氣,道,“要什麽,本宮都可以考慮。”
“在貴妃宮中,臣女并未看見妹妹。臣女想求娘娘找一找她。”郦書雁道。
皇後皺眉:“這有何難?不過,你那庶妹一直對你存心不良,你真的要救她?”
“是。“郦書雁道。
她當然要救郦碧萱。就這樣讓郦碧萱死在亂軍之中,未免也太便宜了她。
“也好。”皇後召來大宮女梅紅,低聲說了幾句話。梅紅聽完,沉穩地福了福身,便出去辦差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