果然是來找她麻煩的。郦書雁沉默不語,猜測着館陶長公主說這番話的原因。她是爲了誰說的?是新蔡公主,是她自己,還是郦書雁不知道的什麽人?
皇後動了怒,狠狠一拍桌子:“館陶!”她放緩了語氣,聲音卻仍然令人顫抖,“你不要以爲自己是長公主,本宮便不敢處置于你。你對本宮無禮,哪怕本宮令人把你逐出宮城,你也無話可說!”
“我當然無話可說,”館陶公主聞言狂笑,“可皇兄不會向着你的!”
這句話如一根尖銳的冰錐,将皇後努力粉飾出的太平假象刺得粉碎。皇後臉色發灰,冷聲道:“館陶,你給本宮閉嘴。”
“要我閉嘴也容易,”館陶長公主冷笑,眼神趨于瘋狂,“你把弘農郡主給我。”
火已經燒到她頭上,再不出場,已經不行了。郦書雁略擡起頭,面含微笑,對館陶長公主行了一禮:“長公主。”
“哦,原來你就是弘農郡主。”館陶長公主斜着眼睛,打量了郦書雁幾下,“長得也并不美貌,怎麽就偏偏這麽能勾引人?”
“館陶!”
皇後暴怒。她站起身,不由分說地往館陶長公主臉上打了一巴掌。在她的面前侮辱她的人,這人還是她未來的孫媳,館陶長公主簡直是在當場打她的臉!
四下的宮人都被吓得一聲不吭。館陶長公主毫不在意,盯着皇後道:“周貴妃已經複位了,你這老婦還能驕矜到幾時?”
原來周貴妃已經複位,這倒不難理解,爲什麽皇後會讓她在這裏待着了。能夠争取到她這樣,曾經讓周貴妃輸得落花流水的援軍,皇後應該也很欣慰。
皇後被館陶長公主氣得胸口起伏不定。瘋子,慕容家都是一群瘋子!她在心裏恨恨地罵道。整個慕容家,就隻有齊王、秦王府上的人神智清明!
郦書雁從容地微笑道:“我有一事不明,想請教長公主。”
館陶長公主看了她一眼,傲慢地抛出一個字:“說。”
“我不明白的是……”郦書雁輕啓雙唇,“那新來的書史,隻是一個小小的三品女官罷了。她和您的地位固然是天差地别。”
“算你識相。”館陶長公主略爲得意,矜傲地點了點頭。
郦書雁微笑:“我在家中,經常受到庶妹的嘲笑。她說我德行淺薄,才氣更是不好。隻是認得幾個字罷了。”
“哼。”館陶長公主瞥了她一眼,顯然認同了郦書雁的話。
郦書雁又道:“公主在後宮之中,是女官之首,想必是極有眼光的。”
館陶長公主點了點頭,神色頗爲自許。
郦書雁彎起唇角,又道:“不知公主讓我去,是爲了幫那書史做什麽事?”
“抄書、記檔、掌管規矩。”館陶長公主不假思索地念道,混沌的目光漸漸歸于清澈,看向郦書雁的眼神裏,也多了不少敵意,“怎麽,你嫌棄這活計清苦?”
“自然不敢。”郦書雁輕笑,“隻是……臣女實在不明白,若是做這種活,何必非要來皇後娘娘宮裏要人呢?”
看郦書雁亮出了殺招,孟女官立刻接道:“還是說,您是專程來延福宮要人的?”
她的态度就是皇後的态度。館陶長公主心裏暗罵幾句爲她招惹閑事的新蔡公主,冷冷道:“所以,你是不肯把弘農郡主劃給我做書史了?”
“本宮就隻得一個女侍中,”皇後冷聲道,“館陶,你平白無故來延福宮要人,是不是不把本宮放在眼裏?”
有些事可以做,卻不可以說。在後宮中,對皇後不敬就是其一。館陶長公主剛才狀若癫狂,這時候恢複了清醒,也不敢再和皇後對峙,怏怏地行禮:“萬萬不敢,皇後娘娘誤會了。”
“是誤會就好。”皇後閉上眼睛,往大門處揮了揮手,“眼下本宮還忙着,你且出去。”
館陶公主自知讨不到什麽好,滿臉不快地出去了。
她走之後,皇後便再也不掩飾自己的厭惡之情,冷冷道:“真是晦氣,發瘋居然發到了延福宮裏!”
郦書雁裝作聽不懂的模樣,站在原地。皇後看了她一眼,歎道:“書雁,你遲早要知道的。”她思考片刻,嗓子驟然沙啞了不少,語氣也苦澀了起來,“朝中早有傳聞,說曆代皇帝都有狂症……這倒不是假話,卻也不是真話。”
這是天家秘辛,皇後怎麽會告訴自己?郦書雁沉默地站在原地,一時不知什麽來回答。
皇後又道:“這話隻對了一半。——慕容氏的兒女,年輕時往往是好端端的。年紀越大,便越不正常。像皇上那樣……”她猶豫一會,還是把心裏話說了出來,“本宮看着,也覺得可怖。”
“娘娘!”郦書雁一驚,壓低了聲音,“這話我隻當沒聽過,娘娘也沒有說過。”
“本宮早已累了。”皇後眼中現出一抹厭倦,“館陶的事情,不會就這樣結束的。你且等着看吧。——下去歇着吧,本宮也要歇息了。”
郦書雁隻好告退。她回到自己的房間,從頭上取下一隻發簪,在桌上輕輕劃着。
照着皇後的說法,館陶公主和她的争端,還隻是開始而已。那麽,接下來她要面對的,卻不知又是什麽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