旁邊的小姐們不知道皇後對郦書雁到底是什麽意思,不敢得罪新蔡公主,都離她遠遠的。隻有張雲珠仍然站在郦書雁身邊,緊緊地握着她的手。
孟女官詫異地看了張雲珠一眼,對郦書雁笑道:“郡主,這位小姐倒有患難之交的潛質呢。”
郦書雁笑了笑,道:“雲珠好得很。”她嘴上這樣說,心中卻還是對張雲珠不太放心。她經曆了太多事,有些擔憂張雲珠是另有所圖。
孟女官笑道:“原來如此。——郡主,您是延福宮的女侍中,職位比我還高一等,往後便是延福宮女官的第一人了。”
郦書雁微露詫異,連連搖頭:“這怎麽行?”她可不想越過孟女官去,平白惹人記恨。
孟女官道:“郡主不必緊張。”她看了張雲珠一眼,“咱們邊走邊說,皇後娘娘催的急。”
郦書雁會意,向張雲珠告了别,跟在孟女官身邊,往延福宮的方向去了。
出了院門,孟女官才說道:“郡主不要擔憂,您隻是名義上的第一人,實際上,延福宮一應雜役,還是由我來安排。”
郦書雁聽見這話,放下心來。她笑道:“我哪裏管過宮中的用度,就算皇後娘娘讓我管,我也不敢。”
“這些女官,大都如此。”孟女官别有深意地道,“隻是要她們教一教規矩,至于實務,一早就有人在那裏做了。”
郦書雁眼角一跳。孟女官這話說得發人深思,她不自覺地猜度起了皇後的用意。
兩人一路談着話,不覺走到了延福宮。孟女官向兩邊守門的小宮女道:“先認認人。這是女侍中,也是弘農郡主,與尋常的宮人不同。往後除了娘娘,延福宮中以她爲尊。”
兩個侍女連忙答應。孟女官稍稍側身,讓郦書雁走在前頭。郦書雁點頭回禮,快走兩步,走在孟女官前一步,以示兩人身份差距。到了門前,孟女官高聲說道:“娘娘,女侍中到了。”
正殿之中,皇後正在調香。聽見孟女官的話,她放下香筒,笑着對剛剛進門的郦書雁招手:“快過來。”
郦書雁依言過去,給皇後行了個正經的宮禮:“皇後萬福。”
“好孩子。知禮節是好事。”皇後欣慰道,“來的路上,該說的事情,阿惠已經和你說過了吧?”
“是。”郦書雁颔首道。
皇後道:“那就好。我年紀大了,這延福宮是最清靜少事的一個宮殿。雁丫頭,往後你在這裏住着,就跟自己家一般。”
郦書雁笑着答應了。皇後拉着她又說了幾句,才如夢方醒地對孟女官道:“雁丫頭的衣服還沒換呢?”
現在,郦書雁穿的還是一身尋常的衣服,而不是女官的制服。孟女官笑着打趣:“郡主人剛來,娘娘就拉着郡主說話,哪裏有換衣服的餘地呢?”
“貧嘴!”皇後笑道,“快去讓她試試,看看衣衫合适不合适。”
孟女官應了一聲,拉着郦書雁往後殿走去。
延福宮後殿結構繁雜,穿過好幾處回廊,才到了郦書雁的住處。孟女官停下腳步,指着那扇小門道:“這是郡主的住處。有些狹小,委屈您了。”
“算不得委屈。”郦書雁微笑道。宮女們都是住在一處單獨的宮殿裏的,往往要好幾個人,才能分到一間房。比起她們,有單獨的住處,就已經很不錯了。
“衣衫都在裏頭放着,郡主穿了就是。”孟女官一笑,“這都是我猜的尺寸,若是不準,咱們再改。”
郦書雁點點頭,推開小門。
這間房确實略有些小,不過還不礙事。女侍中的衣服就擺在床上,與孟女官身上的衣服一樣,是男式的小帽、袍子。郦書雁脫下常服,剛要穿上,眼光倏然一閃。
隻見袍袖的縫合處有一條細不可見的裂縫,隻用最細最輕的絲線緊緊縫合,動作稍大,便會扯開。
郦書雁遲疑片刻,整理好裏衣,便穿上了那件袍子,走出房門。她的右手暗暗捏着袍袖,對孟女官點頭道:“去見娘娘吧。”
看見郦書雁的女官打扮,皇後眼前一亮:“這模樣真是俊俏,簡直像是誰家的好後生。——這麽俊的一張臉,若真是男子,可不知有多少女子要爲你傷心了。”
郦書雁不禁一笑,嗔道:“娘娘!”
“這衣服很合身麽,阿惠,你的眼光不差。”皇後笑着道,“雁丫頭,你害羞啦?有什麽好害羞的?”
郦書雁輕輕跺了跺腳,臉上卻是忍不住的笑意。孟女官湊趣道:“郡主莫不是在想,倘使自己是男子,又該讓誰家的女孩兒傾心吧?”
她們正在說笑,外間傳來宮女的通報聲:“館陶長公主到!”
皇後、孟女官不約而同地一愣,臉色都黑了不少。郦書雁暗暗納罕,不期然地想到了新蔡公主說過的話。
皇後對孟女官冷聲道:“叫她進來。”
孟女官低下頭,微微福了福身,高聲道:“進來吧。”郦書雁也稍稍低下頭,擺出一副恭敬的态度。
兩扇朱漆大門吱呀一聲向内打開,一位年約四十的中年婦人大步走了進來。她将一冊書擲在皇後面前,語氣惡狠狠的:“皇後娘娘,這就是你選出來的書史?!”
“有什麽話,不妨好好說。”皇後鳳目輕垂,眼角不經意間露出幾縷細紋,“鬧成這個樣子,你還有半分長公主的氣度嗎?”
館陶長公主在第一陣上便輸了。她被皇後噎了一噎,怒道:“哪裏有書史不識字的,皇後,你這書史選得可好!”
看着她暴怒的神情,郦書雁暗自覺得哪裏不對。她将目光放在自己的腳尖上,仔細聽着皇後和館陶長公主的對話。
“本宮是一國之母,做事不需要向你解釋。館陶,你這番話不妨對皇上去講。”皇後語氣平和,偶爾有些怒氣逸出,“本宮倒想看看,皇上會怎麽說你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