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到底在想什麽?!”郦書雁甫一進門,郦國譽便劈頭蓋臉地扔來一句,“你知不知道,你的計劃到底帶給戶部多大的亂子?!”
果不其然。郦書雁輕輕擡眸,眼中有些驚訝:“父親說的哪裏話,我怎麽會故意如此做……到底發生了什麽?”
見郦書雁仿佛也不知情,郦國譽的怒氣稍緩。他沉聲說道:“宇文相國的幼子自稱案發那天在酒家之中喝酒,并未參與什麽人命官司。證據也确鑿,書雁,現在該怎麽辦?”
郦書雁嘲諷地一笑:“父親,我也不知道。在我原本的計劃裏……宇文相國根本不應知道幼子出事。”
是的,宇文相國秉性嚴厲,怎麽會知道這些?郦國譽細細一想,便覺得不對。他靜下心來問道:“那你說,這是怎麽回事?”
“俗話說,語不傳六耳。那天,這書房裏不止是四個人聽見了我的計劃。”郦書雁點到即止,幽深的雙眼緊緊盯着郦國譽。
郦國譽一驚:“你是說……這怎麽會!”
當天,除了他們四個,這裏就隻有郦碧萱!如果不是郦書雁洩露了這件事,那麽,就隻有可能……
郦國譽臉色陰晴不定,心裏更是萬分躊躇。他萬萬想不到,就連自己最聽話的女兒,也背叛了他。
果然,這群兒女都是畜生!全然不念他這個父親的恩德!郦國譽咬牙,想到郦書雁還在自己身邊,忍住了喝罵的沖動,迫切地看着郦書雁:“你想個法子,咱們把這件事解決了吧!”
其實郦國譽并非想不出解決的法子,隻是他心浮氣躁,難以靜心去想罷了。如果他想通了,一定是可以想出解決之道的。郦書雁雖然看透世情,于官場上畢竟不熟。她有心賣他一個好處,就不多賣關子,微笑道:“父親,你可曾想過碧萱和外頭交接的途徑?”
“這個……”郦國譽一凜。正是風聲鶴唳、草木皆兵之際,除了齊王世子,他誰也不曾往府中放過。難道是齊王世子和郦碧萱一道背叛了他?
郦國譽不禁越想越怒。他還未曾決定把郦碧萱嫁給慕容浚,慕容浚居然就膽敢反水,簡直絲毫不把他放在眼裏!
郦書雁看着他的神情,就知道自己的話收到了效果。她不再看郦國譽,轉頭悠然自得地觀賞起了四壁上挂着的卷軸。
最終,郦國譽一拍桌子,冷冷道:“好,好得很。我今天就禁絕了齊王世子進府的路,讓碧萱和她那無德的姨娘一道去山上修佛!”
要他放棄與齊王府的聯姻,勢必不可能。郦書雁清楚這一點,對這個結果也滿意了。她輕聲道:“父親,這事也容易,你隻要這麽做,也就可以了。”
她如此這般地說了一通,郦國譽聽得一愣一愣:“這……這能成麽?”
郦書雁點頭道:“能成。英國公世子和相國少子一道奸殺了那個姑娘,他又膽小,此計一出,必然能成。——何況本朝遊俠兒風氣不弱,這等事也有個合适的理由可以安排。”
郦國譽半信半疑,半天才下了決心:“好,就按你說的做。”
月黑風高之際,幾個打扮成公差模樣的彪形大漢從長安最大的花樓之中,靜悄悄地扛出了一條不斷蠕動的麻袋。他們身體雖大,走路卻悄然無聲,一路走到郦府後院的一處小樓裏,才把那條麻袋擲在地上。
英國公世子張芾本是個愛尋花問柳的公子哥兒,今夜花了大價錢,将燕春樓中的清倌人潘稱心和倪都愛雙雙包了下來,想要來個一龍雙鳳。正待提槍上馬之際,他忽然被人一棍敲暈,一番好事,自然也就付諸東流。
折騰了半天,他悠悠醒轉,正待破口大罵,忽聽身邊有人幽幽說道:“老四,你可是勾錯魂啦。這番城隍爺審人犯,我可保不下你來。”
張芾又驚又怕,閉上了嘴仔細聽着。隻聽另一個人随即開口:“本地城隍向來是個沒心肺的貨色,咱們做底下人的,瞞一瞞也并非使不得。”
那先前說話的人又道:“城隍不管,十殿閻羅也總要審案。到時候這囚攮的說出了底細,你待如何?”
張芾聽見十殿閻羅的名号,頓時抖如篩糠,什麽潘稱心、倪都愛,全都抛在了腦袋後頭。另一個人歎了一聲,語氣森然:“說不得。隻好先下手爲強!”
“你要怎麽?”
“那還用問?”那人獰笑道,“當然是拔了這公子哥的舌頭!”
說着,那人便要把張芾從麻袋裏解開。張芾受了驚吓,不管不顧地大喊道:“且慢!且慢!”他急中生智,想起幾個鄉野傳說,“兩位放我還陽,每年盂蘭盆會上,我一定多多爲閣下燒紙錢!”
那兩個穿着一身小吏衣服的漢子對視一眼,拼命憋住了即将噴薄而出的笑意。其中一個抖着手裏的精鋼鎖鏈,陰陽怪氣道:“那可不行。我哥倆怕你到處亂說,隻好先割你舌頭。”
另一個人冷笑道:“不錯,不錯。而且,你陽壽本就隻剩三日。三日之後,那冤鬼頭七回魂,你當自己還能活?”
“什……什麽冤鬼回魂?”張芾吓得幾乎失禁,顫聲問道。
“少裝蒜!”那漢子劈頭蓋臉地砸了麻袋一鎖鏈,“你和宇文壽殺那孤女蓮香的時候,我兄弟兩個正好提着遊魂去十殿閻羅那裏。宋帝王聽了她的冤情,很是震動……”
那第一個漢子陰森森地接了一句:“特許她七日之後以厲鬼之身來到陽世,專索你們二人的性命!”
他戴上紙紮的馬頭套子,把張芾從麻袋裏放了出來。張芾一見牛頭馬面,吓得魂飛魄散,不顧身上疼痛,跪在地上連連磕頭:“上差饒命!上差饒命!這是宇文壽先要幹的,不****事啊!”
馬面冷冷道:“話都講到這裏,我也不妨跟你交個底。我兄弟兩個本就要去勾拿宇文壽的魂魄,可又找不到他,便拿你充個數。你要怪,就怪你兄弟好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