郦國譽可沒有那麽好的脾氣。他隐約猜到兩位侍郎所圖不小,怒道:“不好說?那就和皇上去說,少來找我!”
見上官真的發了火,賀蘭侍郎撲通一聲跪在地上:“尚書大人,尚書大人,您可要救救我!”情急之下,他嘴皮子也利索了起來,“前陣子人手不夠,手下小吏交接之時,下官也沒多想,直接就交割了過來。誰知道……誰知道他害人呐!”
黃侍郎也跪下,把額頭抵在地上。郦國譽大駭,顫抖着手臂,哆哆嗦嗦地指着賀蘭侍郎:“你、你們……”他咽下口中又腥又苦的唾涎,“難道這庫裏的金銀……出了問題?”
他就知道!他就知道對方不會讓他奪情奪得這麽輕松!郦國譽癱坐在椅子上,恨不得把那和他争奪尚書之位的敵人抽筋扒皮。
“尚書大人明鑒哪!”賀蘭侍郎滿頭大汗,“足足少了六千兩、六千兩……”
“六千兩?”郦國譽臉色稍緩。這些銀子雖多,可郦氏、賀蘭氏兩個大族湊一湊,還是湊得出來的。他們流動的現錢不多,卻并不貧窮。
賀蘭侍郎幾乎要哭出來:“是六千兩黃金呐,大人!”
“黃金!”
郦國譽一下軟在椅子上,雙目無神。賀蘭侍郎生怕這位頂着罪責的上司先去了,連忙不顧禮儀地掐了掐他的人中。郦國譽回過神,嘴角那兩條淺淺的褶皺也氣得在哆嗦:“六萬兩!六萬兩銀子!”他咆哮道,“你說弄沒,就弄沒了!就是把我郦家全族賣了,也籌不出這些錢财來!”
賀蘭侍郎自知理虧,讷讷不敢言語。郦國譽歇了一會,才沉着嗓子問道:“我問你,那離職的小吏去了那裏?”
“這正是詭異之處。”黃侍郎小心翼翼地看着郦國譽,“他……他死了。”
郦國譽目瞪口呆。賀蘭侍郎小聲道:“那小吏死得奇怪,屍骨吊在西市門口,像是特特讓人發現的。”
“兩頭豬狗不如的東西!”郦國譽聽見案情,暴跳如雷,“明明就是被人滅了口,你們還說什麽特地讓人發現的?這是要引着皇上查到我們頭上……”
郦國譽越說越焦慮,在地上團團亂轉。黃侍郎小聲道:“這……這也未必,借京兆尹兩個膽子,他也不敢查到咱們頭上。”
郦國譽暴喝:“放你娘的屁!他們不敢,他們背後的人逼着他們敢!”
他一向儒雅,很少有說粗話的時候。黃侍郎自知理虧,不敢說話了。賀蘭侍郎陪着笑臉道:“尚書大人,事情已經發生了,多說也沒有益處……咱們就好好把這一關過了,過了……”
“廢話!”郦國譽嘴角直抽,陰陰沉沉地說道。他絕不允許自己倒在這個時候!
沉思半晌,郦國譽毫不猶疑地道:“賀蘭侍郎,你去直接給京兆尹施加壓力,現在就去。黃侍郎,你去把那小吏的家人安排得遠遠的,越遠越好!”
兩位侍郎正要照辦,卻聽屏風後頭傳來一道既冷淡又柔和的聲音:“父親,且慢。”
黃侍郎和賀蘭侍郎雙雙回頭,隻見郦書雁用泥金折扇遮着半邊臉龐,矜持地對兩位侍郎一笑:“二位世叔好。”
“哦哦……想必這就是弘農郡主了吧?”賀蘭侍郎連忙回禮。郦書雁輕輕一笑,點了點頭。
郦國譽正在發怒,沒好氣道:“你出來做什麽?”
郦書雁柔聲道:“父親,聽我一言。現下輕舉妄動,恐怕更會中了歹人的毒計。”
“那你說該怎麽辦?”郦國譽問道。他不是不知道這種可能,但比起其他,雷厲風行已經是最好的做法。
郦書雁收起了笑意,淡淡道:“聲東擊西、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。”
“你說得輕巧,小姑娘家,就知道渾說。”郦國譽一聽便沒了好氣,“對方是堂堂相國,你可要怎麽聲東擊西才好?”
放在平時,郦書雁倒未必答得出。可眼下,剛好就有一個大好時機。她不動聲色地彎起嘴角,拿起郦國譽手邊的紙筆,寫下幾個筆意圓熟的小字。
“往這人身上查就是了。”郦書雁寫罷,将筆放在桌上,輕描淡寫地說道,“這人身上背着官司,昨天我去詩會,聽他的狐朋狗友說起的。”
郦國譽拿起那張紙,看着手上的人名,咬牙道:“你說的可是真的?”
“女兒怎麽敢欺騙父親呢?”郦書雁眨了眨眼,從折扇上頭看着賀蘭侍郎兩人,“兩位世叔願不願放手一搏?”
賀蘭侍郎一咬牙。他早就聽說弘農郡主溫婉賢淑,現在一看,卻并非如此。若說别的,他倒不能肯定;可按現在的情狀,這位弘農郡主必然是一個有些計謀手段的人。
按現在的情狀,這一局已經無藥可救了。可萬一有希望……不論怎樣,他也得試試看,總歸比郦國譽的計劃好些!想到這裏,賀蘭侍郎擡起頭,懇切道:“請弘農郡主賜教!”
郦國譽握着紙張的手微微一緊。
“指教不敢當,這原是爲了父親着想。”郦書雁低下頭,輕輕說了幾句。賀蘭侍郎、黃侍郎二人聽着她的計劃,臉色變了幾變。全數聽完,黃侍郎拍手道:“好計!好計!”
“這樣說來,倒也有幾分勝算……”郦國譽猶豫一會,點頭答應了郦書雁的計劃。他轉過頭,對兩個侍郎嚴厲道,“你們可要保守好秘密,不要再被人知道了!”
“尚書大人放心就是。”賀蘭侍郎恭敬道。
送走了兩個侍郎,郦國譽轉過頭,問郦書雁道:“你這計劃,成功的希望有多少?”
“很大。”郦書雁直言不諱,眼中有微冷的光輝閃過,“不過,總也要看父親的下屬能不能保護好這個秘密。”
“茲事體大,關系他們的身家性命。”郦國譽松了一口氣,“應該還好。”
還好麽?
郦書雁輕輕地勾起唇角,眼光往屏風那邊瞥去。她可不這麽認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