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二妹妹?”郦書雁冷冷地一彎唇角,“你不在自己的院子裏好好待着,跑到我這裏來做什麽?”
郦碧萱仇視地看着郦書雁,聲音猶如來自地獄:“你心裏清楚,我娘被你弄去哪裏了?”
她和艾姨娘住在一處,當天恐怕就發現了不對。能堅持到三四天後發作,這份養氣功夫已經很厲害了。
郦書雁暗暗凜然,微笑道:“這話妹妹不應該問我,應該去問父親。”
郦碧萱倒是沒再糾纏,冷冷地瞪着郦書雁,低咒道:“你遲早會有報應!”說完,轉身便跑了出去。
郦書雁瞟了她的背影一眼,不以爲意地繼續換着首飾。若說報應,她早就已經受過了。倘使蒼天有眼,那麽,遭報應的也不應該是她。
一時打扮停當,郦書雁點了點頭,帶着春柔,往上回的院子去了。到了院子裏頭,郦書雁滿意地輕輕颔首。
——和她的要求一樣,在場衆人之中,有不少是獨孤夫人花會的座上客。這就意味着,她今日的計劃能夠圓滿完成。
“看來,是天意讓我報仇。”郦書雁低聲說道。她平靜的面容上帶着微笑,緩步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。
在她未曾注意的角落裏,一束狂熱的目光正附着在她身上。
徐繹之也說不清楚,自己爲什麽會着了魔一樣,一顆心全都放在了這個容貌并不十分出衆的少女身上。他曾經詢問過同窗她的身份,得到的答案卻是——那是戶部尚書的嫡出愛女。
他腔子裏的熱血,便似被兜頭潑了一壺帶着冰碴的水,冷得透心。
那嬌滴滴的小姐,這時正在那邊坐着,似乎是在等人。徐繹之按捺不住内心的波瀾湧動,站起身來,猶豫了一會兒,才磨磨蹭蹭地走到郦書雁身邊。
從頻婆樹葉之間灑落在郦書雁身上的陽光,不期然地被人擋住了。郦書雁眯起眼睛,看向來人。
“徐繹之?”在看清來人長相的瞬間,郦書雁的語氣冷了下去。
徐繹之沒有想到,郦書雁居然認得他。他冰涼的心又活泛起來,忐忑道:“是,小可姓徐,名繹之。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郦書雁轉過頭,極力掩飾着目光之中的怒火,“你回去吧。”
春柔一步上前,擋在郦書雁和徐繹之之間:“這位公子,我家小姐已有婚約在身,請莫要毀了她的名聲。”
“婚約?”徐繹之全身一震,失魂落魄,仿佛丢失了什麽重要的東西一般。
先前他還隻覺得和郦書雁有種莫名的親近感,不自覺地想要貼近她。現在,這種感覺更加強烈了。
郦書雁讓春柔退到一邊,起身睨着徐繹之:“徐公子,今日的雅集乃是爲了以文會友,并非是爲了讓您與有婚約的女子多加交談。公子請回,不要丢了自己的面子!”
她這話說得又重又毒,徐繹之臉皮再厚,也不能再待下去了。他憤憤地看了郦書雁一眼,拂袖而去。
“呵呵……”郦書雁發出一聲耐人尋味的輕笑。才這麽點挫折,徐公子就不甘心了。想來前生艾姨娘給她挑了這麽一個夫婿,也是很用心的。
郦綽這時剛好到了。他仍然戴着那張華美的鎏金面具,和幾個名門子弟打了招呼,便在郦書雁身邊坐下,問道:“瞧你這滿臉的怨氣,怎麽不痛快了?”
郦書雁确實心裏極不痛快,也不想多說什麽,指着春柔道:“讓她跟你說。”
“是。”春柔說道,“小姐好端端在這裏坐着,卻有個姓徐的士子來與小姐搭讪。言辭輕浮,不是君子所爲。小姐便把他罵走了。”
“徐……徐繹之?”郦綽眼神一變,看着郦書雁的目光裏,帶了些異樣的興味。她說自己看不慣徐繹之,那也罷了,可爲什麽徐繹之會來與她搭讪?
郦書雁淡淡道:“你不用看我,大哥。我隻問你一句,你幫是不幫?”
“幫,自然幫。”郦綽壓低了聲音笑道,“我的好妹妹受了委屈,做哥哥的怎能袖手旁觀?”
郦書雁從袖中拿出一張紙條,塞到郦綽手裏:“稍後,你便讓人限着題材作詩。至于題目,就用這紙條上的。”
郦綽和她打了許久的交道,自然知道這時候不該再問。他輕輕一笑,展開紙條看了一眼,一雙鳳眼裏又多了幾分探究,起身往世家公子的人群之中去了。
郦書雁看向徐繹之的方向,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。——這次之後,徐繹之應該是不會再有任何翻身的機會了。
辰正時分,客人陸陸續續地到齊了。慕容清仍然坐在郦書雁邊上,慕容浚厚着臉皮,也坐在了慕容清身邊。他對郦書雁不敢再有不敬,嬉皮笑臉地行了禮,低聲問道:“十四嫂,萱兒呢?”
郦書雁眼中掠過一抹異色,看了慕容浚一眼:“她身子不爽,在家裏待着。”
“啊……”慕容浚神情有些痛苦,“是我對不住她。早知如此,我就不該許諾什麽正妻之位,白白害她空歡喜一場。”
看起來,慕容浚倒是對郦碧萱有幾分真心實意。郦書雁微微冷笑,淡淡說道:“也沒什麽空歡喜不空歡喜一說——府裏最近人多事忙,這些事都是顧不上的。”
聞言,慕容浚目光一亮。
慕容清看着慕容浚的目光,便知他心裏在想什麽,毫不留情道:“十六郎,你再鬧出什麽新花樣,看我在你阿母面前怎麽說。”
慕容浚高挺的身形一縮,委屈地看着慕容清:“十四哥,你和小嫂子時常見面,當然不會在意這些。可我……”
“我和她什麽時候時常見面來?”慕容清拍了拍慕容浚的後背,手上用了幾分力道,把慕容浚拍得龇牙咧嘴,“你安安心心地等着娶宇文家的姑娘吧,莫要總想這些。”
“宇文家的……”郦書雁沉吟片刻,“是宇文将軍的千金,那位單名一個淑字的小姐嗎?”
“是。”慕容清颔首。
“原來如此……”郦書雁低頭微笑。宇文淑早就看透了郦碧萱的把戲,等她們一起嫁進齊王府,以宇文淑的性子,必然不會讓郦碧萱好過。
之後的日子,她越來越期待了。
此時,已經有幾個人在樹下搖頭晃腦地高聲作起詩來。郦書雁聽見琅琅的朗讀詩文之聲,微笑着看向郦綽,似乎是時候設局了。
果然,郦綽長身而起,笑道:“衆位稍靜一靜。”
在場衆人慢慢安靜下來,盡數看着郦綽。郦綽漫不經心地拍了拍袖口附着的花瓣,道:“如此歡宴,理應賦詩以記。我這裏準備了一些簽子,衆位搖到哪一隻簽,便以什麽作爲題材作詩,不知各位意下如何?”
他是東道主,底下衆人自然應和。郦綽含着笑意,親自将簽筒遞到衆人面前。慕容清先抽了簽,随意用舊作應付過去。郦書雁也抽中了一支“梅花”,随口作了一首。她這首詩的文采不算高,但前兩首詩名氣在京中早就傳遍了,也博得滿堂喝彩。
簽筒在衆人手中流轉,終于到了徐繹之面前。郦綽微笑道:“徐公子請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