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一日,郦書雁正在讀書,漫不經心地一會翻過一頁。屋裏新掘了冰窖,冷氣從郦書雁腳底往上泛,令她分外惬意。
郦綽大步進來,把她桌上的茶水喝得幹幹淨淨,開玩笑道:“我在外頭辛辛苦苦,你卻在家裏好生逍遙自在。”
郦書雁偏過頭,看了看郦綽那流着汗的俊美臉龐:“大哥,你喝的茶是我的。”
“那又怎麽了?舍不得麽?”郦綽笑道。
“不是。”郦書雁靜了靜,“這一杯……我喝過了。”
郦綽一窒,臉色有些尴尬。郦書雁回過頭繼續靜靜地看書,目光平淡,倒顯得并不在意這件暧昧的事。郦綽咳嗽一聲,似是無意地口風一轉:“雁兒,聽說今天新蔡公主又進宮了。”
“這倒也并不奇怪……”郦書雁輕輕颔首,“新蔡公主本來就是宮裏的人,進宮也是應該。”
“可她還帶回了一個女子。那女子才十六七歲,梳着未嫁的發式。”郦綽微笑,“你說這事奇怪不奇怪?”
郦書雁一怔:“奇怪。”這人能被新蔡公主帶回家中,究竟是什麽身份?
郦綽微笑道:“索性新蔡公主下午就要過來吃茶,咱們不妨同去探聽一下那女子的身份。”
“你不怕新蔡公主活吃了你?”郦書雁調侃道。
“不怕。”郦綽俊美絕倫的容顔上揚起一抹微笑,“我心裏已經有喜歡的姑娘了。”
郦書雁放下書籍,拍了拍手,神色高興:“那可好得很。——大哥,等你娶親,妹妹替你添一份厚厚的聘禮。就算是公主,包管這聘禮也風風光光的。”
相處甚久,這卻是她重生以來遇到的第一件大喜事。她是真爲郦綽高興。
郦綽卻是淡淡的應了一聲,便轉開了話題,和她說了幾句生意上的事。這一說,便說到了午後。晌午剛過,新蔡公主飄飄而至。隻是,她這一次卻不是自己來的,身後還跟着一個面相敦厚樸實的女子。
那女子和新蔡公主穿了一模一樣的鮮紅衣裙,高髻上簪着鮮豔欲滴的牡丹絹花,卻頗有東施效颦之感。新蔡公主容貌明媚,她身邊的女子卻像村婦一般,令人徒生鄙棄之情。
新蔡公主笑着,看幾個姨娘給她見過了禮。她指點着郦書雁道:“弘農郡主,這位你還沒見過吧?——這是壽春縣主,本宮的侄女,與你算是同輩的人物。”
雖然對方是皇室,可既然她隻是縣主,郦書雁便不用行禮。她側過身,避開了壽春縣主的半禮,含笑點頭:“壽春縣主好。”
“哎。”壽春縣主有一雙美麗的眼睛,與面容殊不相稱。她笑着對郦書雁道,“早就聽說,新近封了個弘農郡主,既有才情,人又溫婉。今日一見,那些人所言非虛。”
郦書雁笑道:“謬贊了。”她引着新蔡公主和壽春縣主落座,又和她們寒暄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。
因着郦國譽回護,周姨娘并未出場。新蔡公主不見這個比她嬌美的情敵,籠煙雙眉輕輕挑了挑:“周氏呢?”
竟然還要找周氏?郦書雁沉住氣,微微一笑:“周氏受了涼,正歇着呢。公主來得不巧了。”
“哦?那還真是不巧。”新蔡公主不懷好意地微笑,端起酒杯,指了指壽春縣主,“咱們這位壽春縣主,可是有名的金嗓子。聽說周氏歌兒唱得好,就專門來問問她怎麽唱歌……”她斜睨着壽春縣主,“瑞芝,你說是不是?”
壽春縣主閨名慕容瑞芝。她像是聽不懂新蔡公主的弦外之音,點了點頭,聲音裏帶着欣悅:“姑母說得正是。可惜……這次未能得見。”
郦書雁警惕地看着壽春、新蔡姑侄。她們一唱一和,到底想幹什麽?
很快,新蔡公主便揭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。她先顧左右而言他:“本宮和壽春關系好得很。嗯,你們看,連這衣衫都一模一樣。”
在座衆人臉色各異,紛紛低下頭去喝茶掩飾。新蔡公主和壽春縣主穿一樣的衣衫,分明就是踩對方、褒揚自己,哪裏是什麽姑侄情深了?
新蔡公主也不管其他人臉色如何,自顧自道:“因此,今天無論如何,也要請周姨娘出來一見。”
壽春縣主急忙拉了拉新蔡公主的袖子。新蔡公主醒悟過來,補上一句:“……也算是全了壽春這丫頭的心思。”
郦書雁臉色微凝,雙瞳如同漆黑的深潭,對新蔡公主似看非看。——壽春公主分明是讨好新蔡公主,想把周姨娘往地上踩。
四下裏一片寂靜,一時之間,也沒人敢出聲。郦書雁淡淡道:“難道公主養的魚兒因天氣燥而成了涸轍之鲋,公主也要開壇做法、祈求天降大雨嗎?如果不降,公主要不要哭一通?”
“你!”新蔡公主瞪起了眼睛。
郦書雁也不搭理她,繼續說道:“還是說,公主想用情分這個名頭,逼着周姨娘出來見您?”
她并不需要看新蔡公主的臉色,不論在哪裏,她都并不怕她。新蔡公主喘着粗氣,憤怒地看着郦書雁。郦書雁隻是冷冷地回視着她,絲毫不爲所動。
壽春縣主出來打圓場:“姑母,不必如此。”她擠出兩滴眼淚,“左右是我沒福……見不到也就見不到罷。”
郦書雁正要開口譏刺,艾姨娘卻在邊上悄悄推了推胡姨娘。胡姨娘想起了艾姨娘的吩咐,笑道:“啊呀,哪裏是那麽大的事?公主身份尊貴,就是叫周姐姐出來陪陪,也是題中應有之意。”
這個蠢貨,居然把她說的一字不漏地重複了出來!艾姨娘瞪了胡姨娘一眼。不過,好歹她也是說完了該說的話。
新蔡公主被胡姨娘解了圍,笑道:“正是。——你叫什麽名字?”她轉向胡姨娘,容顔上滿是高興的神采,“見着周氏,算你頭功。”
“奴婢……不,妾身姓胡。”胡姨娘又驚又喜,小聲說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