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混賬!”郦國譽勃然作色,“這等大事,豈能被你拿來說笑?你……你這畜生啊!”他想到新蔡公主嫁進郦家的日子,恍惚間竟有了心肝摧折、痛不欲生的感覺。
郦書雁看着郦國譽的神色,隻覺得好笑。她微微一笑:“父親,你不必這樣。”她想了想,含蓄地提點了一句,“父親,你可知道新蔡公主的母親是誰?”
“母親是誰?是皇後……不不不,你是說江妃?”郦國譽一驚,冷汗如泉,流下脊背。
人人都知,江妃是皇帝心口的一道疤痕,卻是皇後心頭的惡瘡。江妃年輕貌美,三十年前甫一入宮,便受封德妃。
如果江妃是新蔡公主的生母,那麽,他恐怕要開罪皇後!
想到這裏,郦國譽更加生氣:“你居然說爲父喜歡那新蔡公主?這種災星!”他越說越氣,揚起手要往郦書雁臉上打下去,“逆女!”
郦綽沉聲道:“父親!”他起身擋在郦書雁面前,“父親,妹妹做事,必然有她的道理。你不妨聽聽看。”
即使艾姨娘不在,郦國譽也對她是這個态度。郦書雁不動聲色地看了郦國譽一眼,慢慢道:“父親,你想過沒有?新蔡公主那性子,就是挨着佛菩薩,佛菩薩也容不下她。”
李元祿的慘叫聲仿佛還在耳邊。郦國譽狠狠地看着花廳,心裏決定此事一了,就把花廳的地磚全都重新鋪設一回。
郦書雁清澈的目光看着郦國譽:“父親,你再想想。既然您口中的江妃與皇後娘娘那麽水火不容——”她輕輕地笑了笑,“那麽,皇後豈能看着江妃的女兒嫁一個如意郎君?”
“正是如此!”郦國譽恍然大悟,興奮地看着郦書雁,“真是當局者迷,你這個旁觀者,正比爲父看得清楚多了!”
實際上,并不是郦國譽當局者迷。他隻是不清楚婦人的嫉妒之心。
郦書雁低眉淺笑,笑意冷若冰霜。艾姨娘當年把她嫁給徐繹之,又何嘗不是出于對長孫氏正妻地位的嫉妒?
不過,現在她已經不再有那樣的機會了。新蔡公主的問題還存在一日,郦國譽便一日離不開她。她在進宮的時候就做了手腳,皇後一定不會讓這個問題那麽容易就被揭過去的……
果然如郦書雁所想,過了四、五天,宮中傳下皇後的谕令。手谕上說,新蔡公主畢竟未嫁,久住郦家,着實不便。内帑特地撥款買下郦府左側的宅第,給新蔡公主做公主府。
郦府左邊的宅子占地不大,花園也逼仄,正廳潮濕滴水,住在裏頭直如一種折磨。新蔡公主一聽這道谕旨,便沖回房裏發起了脾氣。郦書雁去的時候,她正把博古架上的汝窯瓷瓶往地下砸。
“我不去!我不去!”新蔡公主鬓發蓬亂地嘶吼道。她嫁進郦府,雖然也不情願;可現在要她搬離郦府,更加不可能!那豈不是在昭告天下,她慕容英媚是個不安于室、不适合娶回家中的女子?
“公主殿下。”郦書雁步伐舒緩,走進了新蔡公主的房間,柔聲說道,“我勸您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。這畢竟是皇後娘娘的旨意,可不比其他。”
新蔡公主看見郦書雁那張清麗冷淡的臉,恨不得上去撕碎它。可上次的事之後,她的刀已經丢了,隻好惡狠狠地看着郦書雁:“你是來看本宮笑話的?!”
“公主何必這樣想呢?”郦書雁故作不解,“我對殿下,從來沒有傷害之心。殿下試想,如果我進宮,把您挖人眼睛的事情告訴了皇後,您豈能留在宮外?”
新蔡公主想到皇後那張幾乎永遠隻有古闆、笑容兩種表情的臉,打了個寒顫:“我……我不怕!”她聲色俱厲地說道,心裏卻惴惴不安。
郦書雁輕輕點頭,像是包容一個胡鬧的孩子:“我知道公主不怕。不過,公主怕不怕無關緊要,重要的是,皇後做了什麽。”
“……”新蔡公主對她射出仇恨的目光,“我搬走了,你高興得很吧!”
郦書雁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,清脆地笑了起來:“公主殿下,您這話真是好笑得很了。——您走了,試問在郦家,有誰不額手相慶?”
“你!”新蔡公主氣結,胸口一起一伏,發髻上碩大的絹紗牡丹也随着她的動作晃動。
郦書雁收起笑容,冷冷道:“新蔡公主,我有一句話要奉勸您。須知多行不義必自斃,公主殿下可不要貿然作法自縛。”
新蔡公主不期然地想起李元祿被挖眼之後的慘狀,哼了一聲:“那些不過是奴婢罷了,有什麽值得說的?”話雖如此,她的手卻還是藏在袖子之中,握緊了拳頭。
郦書雁看穿了她心底的畏怯:“不論如何,公主。”她貼近新蔡公主,壓低聲音厲聲道,“我想要你自缢而死,你就絕不會有刀兵加身的死法。你懂麽?”
“……你!”
從沒有人敢和新蔡公主如此說話。她呆立半晌,才知道郦書雁到底說了什麽,怒不可抑地從頭上拔出一直發簪,往郦書雁背後插去,“賤人!賤人!”
郦書雁像是背後長了眼睛,輕輕松松地躲開了新蔡公主的襲擊。她轉過頭,含笑道:“公主不必如此驚慌。你若是不信,咱們過些日子,自然就見分曉。”
想到自己搬出郦府的結局,新蔡公主毛骨悚然,怒氣也少了幾分。她勉強直起腰身,狀若無事地把發簪插進了頭上的發髻:“天氣太熱,本宮一時失态。弘農郡主,叨擾多日,咱們就此别過!”
郦書雁眼裏含了一些探究,轉頭看着新蔡公主。即使新蔡公主臉皮再厚,這樣朝令夕改,也是不該。除非她真的和皇帝的情況一樣,暴躁、精神狀态不穩,時不時便有失常的情況發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