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蔡公主怒從心起,從李元祿手上奪過匕首:“賤人!你不敢,是不是?我叫你不敢!”她隻用一刀,便輕巧地挑出了李元祿的眼珠,又拽斷眼珠上連着的筋膜,抛在地下。做完這些,她猶不解氣,又用繡鞋在那顆烏珠上狠狠踩了一陣。
李元祿捂住空洞的眼窩,先是不敢相信地看着新蔡公主,隔了一陣,才殺豬一般地狂叫起來。他躺在地上打滾,鮮血從他的指縫之間汩汩流出,把一片青磚地面染得赤紅。
當真是她父親的女兒,父女兩個都是如此苛酷暴虐,竟然還在郦府之中剜人眼睛!郦書雁連忙把吓得呆住的周姨娘拽到自己身後,冷冷道:“公主,你别忘了,皇後娘娘正在看着您呢!”
新蔡公主聽見皇後二字,沸騰的怒氣稍稍冷卻。她看見周姨娘那我見猶憐的面龐,又生起了氣,持着匕首道:“弘農郡主,你少來唬人。如果我身邊有皇後的人……”她冷笑一聲,“那就把這些奴婢全殺了!”
“快,打暈她!”郦書雁見新蔡公主步步逼近,急忙推了推郦綽,提醒他。
郦綽想起新蔡公主的威脅,難免有些難以決斷。他看見郦書雁又驚慌、又憤怒的表情,狠下心道:“好。”
他閃身上前,步法飄忽。新蔡公主還未看清他的動作,便被他搶到了身後。隻是,新蔡公主身後,眼下正躺着那滿地打滾的李元祿。郦綽到底是個讀書人,武功不高,加上注意着新蔡公主,幾乎被李元祿絆倒在地。
新蔡公主獰笑道:“啊,你不肯從我。你不肯,我就毀了你。這有什麽好難的?”她說着,欺身上前,一刀就要劃在郦綽那俊美得驚人的臉上!
郦綽閃躲不開,心中暗暗叫苦。他還以爲自己的皮相定然會毀,耳邊卻聽見“咣”地一聲悶響。
隻見新蔡公主愣了愣,便軟軟地倒在他身上。在她身後,緩緩露出了郦書雁驚魂未定的面容,還有她手上那根鐵木香筒。
“暈……暈過去了?”郦書雁也鮮少做出這種事。她滿身冷汗,睜大眼睛問郦綽。
她的模樣十分狼狽,看見郦綽眼裏,卻是可憐可愛得無與倫比的。他把新蔡公主從身上推開,愛憐地揉了揉郦書雁的頭發:“是,她暈過去了。沒事了。”
話音剛落,郦綽餘光裏便看見新蔡公主晃了晃頭,又要爬起來。他眼疾手快,在新蔡公主頸後的關節上一按。一聲脆響,新蔡公主白眼一翻,真真正正地暈了過去。
“這……這可怎麽收場?”郦國譽頭一次看見這種陣仗,一時間連話都說不利落了。他看着新蔡公主,簡直想要捶胸頓足,“真是天要亡我郦家!郦家怎麽……怎麽會惹上這種事!”
他沒說這顆煞星,已經算給皇室面子。郦書雁從驚慌之中緩過來,心中竊笑,對郦國譽點了點頭:“父親不用多想。女兒去面見皇後,把這件事說個分明,也就是了。”
這一次,不在理的是新蔡公主。何況,皇後本就不喜歡她。想起新蔡公主的狂态,郦書雁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皇帝狂笑時的模樣。她對郦綽微微一笑:“大哥,你還好吧?”
“好在沒傷到臉面。”郦綽呼出一口氣,“不然,參加科考可是無望了。”
郦綽長相既好,名字又好,還會做人。如果運勢好,取個狀元也不是什麽稀罕事。想到這一項,郦國譽看着新蔡公主的眼神又多了幾分厭惡。他一拂衣袖,對郦書雁抛下一句:“你們來處理!”便摟着周姨娘,回了正院的卧室。
這時候,郦國譽倒想起她的好了?郦書雁眼中不無諷刺,轉頭對新蔡公主的侍從們輕輕一笑:“你們都知道怎麽做麽?”
幾個侍從在李元祿的慘叫聲中,你看看我、我看看你,誰也不敢當這出頭的椽子。今天,公主的舉動他們可都看在眼裏。不管是被遷怒,還是被公主一怒之下挖了眼睛,可都不是什麽好事。
郦書雁沉聲道:“不必多想了。回去之後,我要你們說,周姨娘已經被郦尚書處置了。這樣一來,新蔡公主必然不會把餘怒發洩到你們頭上。知道了麽?”
幾個侍從大喜,跪下對郦書雁磕頭:“多謝郡主!多謝郡主!”
郦書雁滿意地一勾嘴角:“得了,扶着你們公主回去吧。”她走回自己的位置上,素手握起牙箸,輕輕挾了一箸斫鲙,放入口中。
宮人們急忙将新蔡公主擡走。幾個高壯些的,又悄無聲息地擡走了李元祿。地上隻餘一灘鮮血,還有一個被踩得爛了的眼球。
斫鲙就是把生魚切成薄片。這盤斫鲙切得久了,已經失了鮮甜的口感。四下無人,郦書雁喝了一口茶,沖掉口中的腥氣,對郦綽微笑道:“大哥你看,不論什麽事,都要合時宜才好。如果做出不合時宜的事,譬如在家宴之前,便切好了切脍……那麽,這就算不得合時宜。”
她話裏有話,郦綽聽得明白:“這公主的行事麽,自然算不得合時宜……甚至,算是見不得人。不過,想要對付她,憑着毆打奴婢這一件事,可對付不得。”
“你看到的是毆打奴仆,我看見的,卻是一個貴婦一言不合,便把仆婢的眼睛活活挖了出來。——還有,大哥。”郦書雁的笑容極輕極淺,卻蘊含着無窮的深意,“如果一個人令人讨厭,那麽,她無論做什麽,都是令人讨厭的。”
郦綽皺眉:“我知道。不過,這和你說的,又有什麽關系?”
“你往下看就知道了。”郦書雁不再多說,輕輕一笑,轉開了話題,“雖然斫鲙不好,可這洗手蟹還不錯。晚間還未吃飯,大哥,你不妨來吃一點。”
郦綽一笑:“恭敬不如從命。”便坐到郦書雁身邊,拿起調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