慕容浚被他說得臉上一陣白、一陣紅,讪然道:“十四哥……我……我……”
“不必多說。”慕容清看了慕容浚天真而未谙世事的臉一眼,覺得太陽穴隐隐作痛。他一揮袍袖,轉身而去。
慕容浚留在原地,臉色變了幾變。他蓦地看見郦碧萱癱軟的身影,想起了齊王妃說過的話。
郦綽抱着郦書雁上了一輛車輪飾着金漆的馬車,把她放在邊上,便自顧自地閉目養神。郦書雁本以爲他不想說話,自己也安靜了下來。
不知過了多少時候,郦綽終于開口,打破了馬車内的寂靜:“妹子,你知道麽?”他精緻飛揚的鳳眼微微張開,神情之間有些怔忡,“父親要對周姨娘明媒正娶。”
“什麽?”郦書雁還以爲是自己聽錯了。她睜大眼睛,看着郦綽。
郦綽冷電一般的眼神之中,帶上了幾許戲谑的意思。他玩味地眯起鳳眼,說道:“父親要對周姨娘明媒正娶。我從不知道,他原來是個如此癡情之人。”
自從周姨娘産子之後,郦書雁便未曾聽過郦國譽重新提起這件事。她喃喃道:“我還以爲他放棄了。”
“他沒有。”郦綽想到費姨娘和長孫夫人,眼中冷光更甚,“隻是不再在你我面前提起而已。——呵呵,這件事還是秦王世子告訴我的。你說可笑不可笑?”
郦綽華美豐贍的容貌露出一絲冷笑。郦書雁看着他的面容,皺眉道:“所以,他才會這麽急着把郦碧萱嫁給齊王世子麽?”
“不錯。可是,還有一件事你不知道。”郦綽想到那條驚天動地的消息,冷冷地一笑,“妹子,咱們家——要尚主了。”
“娶公主?”聽見這兩個字,郦書雁本就蒼白的臉色又白了些許。不知爲什麽,她腦中第一個想到的,竟然是郦國譽尚主,“大哥,尚主的是你麽?”
郦綽年少英俊,雖是庶出,卻能繼承江夏侯府的偌大家業。這樣看來,也未必不是一時之選。
誰知,郦綽卻道:“怎麽會?尚主的是父親。”
“尚主是娶周姨娘的條件,還是什麽?”郦書雁問道。
“妹妹,你也想得太輕松了。”郦綽輕笑,“你不知道郗道茂麽?哪怕嫡母仍然在世,隻要公主看中了父親,他也一樣要娶。”
郗道茂是王獻之的前妻,曾被皇家逼迫與王獻之和離,好讓王獻之尚新安公主。郦書雁聽見郗道茂,幾乎失笑:“哥哥,你想得也太天真了。——父親可有王獻之的風華麽?”
“……”郦綽一怔,據實以答,“沒有。”
郦書雁微笑,說的話卻尖刻至極:“雖然世人都稱父親爲寒山公,可他的才氣也不過爾爾。大哥,如果我是尋常女子,我不會嫁給父親。”而且,郗道茂被休,還有另一重原因——郗家破落。如今長孫瑜正在東邊爲皇帝帶兵,長孫老将軍也是寶刀未老,哪個不長眼的敢來惹長孫氏?
“你說得對。”郦綽冷眼看了看郦書雁,“所以,父親尚主之事,你怎麽看?”
郦書雁收起笑容,道:“不能尚。”
她一個未出嫁的女兒,哪怕得了慕容清、郦綽等人的理解,插手父親的後院也不好聽。如果公主進府,她在府中好不容易得來的強勢,很快就會轉爲弱勢。這個公主,一定尚不得。
郦綽也清楚這一點。他道:“那就要看妹妹的決心如何了。”
“我的決心?”郦書雁蹙眉,看着郦綽。郦綽笑而不語,故弄玄虛地晃了晃指尖,徑自從桌上拿了一罐青梅來吃。
回到府中,郦國譽早就等在郦書雁房裏。他看見郦書雁袖子上的血污,微微一怔:“你妹妹下了這麽狠的手?”卻不說要處罰郦碧萱。
“回父親的話……不是妹妹做的,是我自己。”郦書雁慘白的唇角牽起一抹冷笑,看着郦國譽的臉,一字字說道,“您還是去看看碧萱吧。她的名聲,盡數毀在今天了。”
上一次,郦碧萱還隻是在上流的文人雅士之間毀了名聲,對他影響不大。這一次,郦綽邀約的卻都是京中的權勢煊赫之輩。經過這一次之後,郦碧萱無論如何,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了。
“你!”郦國譽花了些時間,才明白郦書雁的話。他先驚後怒,指着郦書雁道,“你怎麽能下這麽狠的心?她可是你妹妹!”
“父親,你如何好意思說出這樣的話來?”郦書雁詫異地看着郦國譽,不覺笑出了聲,“你在推我去給郦碧萱消氣的時候,心裏有一點父女之情麽?她害我的時候,你什麽也不說,我不過是還了手,你還要來和我說什麽姐妹情深!”
郦綽擋在郦國譽和郦書雁中間,安撫地摸了摸郦書雁的長發,回頭對郦國譽微微一笑,臉上驟然顯出淩厲:“父親,您也真是個忙人。我勸您還是看一看尚主罷,妹妹的事,自有兒子費心。”
“你!你……”郦國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他氣喘如牛,來回看了郦綽和郦書雁好長時間,才轉過身,扔下一句,“不要以爲,你們現在就有多麽了不起!”
“恭送父親。”郦綽哼了一聲,懶洋洋地轉過身。
郦書雁靜靜道:“我得罪了他不要緊,反正他動不了我。哥哥,你要當心。”
“我自然知道,妹妹,不勞你費心了。”郦綽冷冷道,“現在,你更重要的事,是保全自己。”
真是個面硬心軟的人。郦書雁微笑:“好。——大哥,要尚給他的那位公主是哪一位?”
“是新蔡公主。”郦綽問道,“這是要怎的?”
“沒什麽。”郦書雁露出一抹含蓄深遠的笑意,“我倒是想見這位新蔡公主一面……”